大珰+番外 作者:童子/童童童子【完结】(8)

2019-01-25  作者|标签:童子 童童童子 情有独钟 年下 因缘邂逅

张彩恨恨瞪着他,明明是狂怒,却因为一张孩子脸,活活一副要哭的样子,他从缠腰里掏出两片银叶子,“咚”地掼到桌上:“够不够!”

阮钿皱着眉头看他,多少有些讪,忽地笑了,转而吩咐亦失哈:“护法金刚,还不把你家的活菩萨请走!”

亦失哈伸手过来,张彩很抗拒地甩膀子:“我自己能走!”

他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高台上的阮钿:“你这么干,要出事的!”

阮钿没听着似的,迈着方步,往台子另一边去了。

亦失哈追着张彩劝,张彩一次次把他推开,谢一鹭眼看这孩子气冲冲往前走,左手紧捏着腰间的佩刀,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一块石头,带着响儿打在他额角,他叫都没叫一声,断了筋骨似地瘫倒在地上。

亦失哈疯了似地扑上去,颤颤把人翻过来一看,左边太阳x_u_e被打破了,血流了一地,阮钿在高处看见了,ch-ou出刀,把刀鞘狠狠掷在脚下:“娘的谁干的!给我揪出来!”

他的人纷纷动作,带刀的都拔刀了,看石子的方向,是方才被张彩撞开的那两排人里扔出来的,阿留直奔那伙刁民而去,眼看太监要动武,老百姓也抄起家伙,场面一下子乱了,谢一鹭追着阿留往前挤,屈凤看他上去,也跟着冲进漩涡。

金棠提着袖子,浓墨大笔在白宣上擦碾而过,旁边研墨的小宦官拍着巴掌赞叹:“爷爷好字,热闹方正的好字!”

金棠搁笔,颇受用地:“学督公临两笔《大宝箴》,果然痛快!”

他翻手要去动闲章,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火者,咽了口吐沫说:“爷爷快去看看,彩哥儿被人打破头了!”

金棠的脸唰地白了,一刹那像是慌了神儿,提袖子的手一松,大缎广袖落到墨池里,沾了一袖黑。

两边小宦官扶着,他踉踉跄跄跑到张彩门外,一推门,亦失哈从床边站起来,金棠看见他,脸顿时僵了,站在门口,他伸出手,手掌朝上。

小火者跨进屋,从胆瓶里取出j-i毛掸子,恭敬地捧到他手上,他倒抓着掸子,冲过去一连ch-ou了亦失哈几十下,没力气了才把掸子扔到地上,喝了一声:“滚!”

亦失哈始终低着头,咕哝一句:“城北乱了。”

金棠的面颊动了动:“知道了。”

亦失哈扭头出去,金棠一脚把j-i毛掸子踢开,怒不可遏地喊:“以后不许那女真人进这个屋!”

“哥……”张彩醒过来,小声叫他。

金棠连忙过去,握着他的小手,不敢抬头看他的伤,那块临时包裹上的碎布,那片干涸的血迹,几乎让他落泪,“让你别去,别去,就是不听!”

张彩不说话,小手有一下没一下挠着他的手掌心,金棠的心便软了。

“我就是去看看,”张彩嘟着嘴,像个撒娇的孩童,“我怕他们欺负他。”

金棠无奈:“他那么大个子,谁欺负得了他。”

“他和我好,他们会刁难他的。”

金棠气结:“什么和你好,你懂什么叫和你好!”

张彩瘪了瘪嘴,真的哭了:“就是我想着他,他也想着我的那种好。”

金棠揉着他的头发,去擦他的眼泪,张彩把脸半埋在被子里:“可疼了,哥。”

金棠叹一口气:“想想甘肃,就不疼了。”

张彩闭上眼点点头,是呀,想想甘肃,连天的黄沙、血泊、倒毙的战马、燃烧爆裂的尸体……金棠知道他想起那些了,攥他的手紧了紧:“彩啊,亦失哈跟着安南人,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张彩埋怨他:“不是他想跟着安南人,是你不要他。”

“他一个女真人,我怎么要他?”

“那阮钿怎么就能要他呢,”张彩小声说,“他们都说……说阮钿比你胸怀宽。”

金棠最听不得的就是阮钿比他强,纤秀的的脸瞬间冷硬起来:“亦失哈不读书不认字,我怎么瞧得起他?”声音冷下去,他人也冷下去,恼怒地背转过身,“跟着那帮打打杀杀的安南人,才是遂了他的x-ing子!”

张彩轻轻扯他的衣裳,金棠不理,张彩于是说:“哥,他们安南人总想压我们一头,我知道你难……”

金棠重又温和地看向他,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你记着,到什么时候,别为了别人搭上自己,再要命的人也不行。”

张彩垂下眼,半晌才说:“亦失哈不会的。”

金棠冷笑一声:“傻孩子!”

他起身要走,被张彩拉住:“哥,阮钿他们跟老百姓要钱了。”

金棠丝毫不意外,点点头说知道了,无意间扫一眼张彩裹头的布,是男人的内袍下摆,布料很差,不是他们宦官会用的:“谁给你包的头?”

“不知道,”张彩困恹恹的,“亦失哈说是个官。”

“官?”金棠不信。

“一个小官,”张彩说,“亦失哈之前见过,新来南京的,不知道名字。”

金棠把被子给他掖好,像个温柔的母亲:“乖乖的,睡吧。”

谢一鹭伤了手,大半条左胳膊动不了,今天老百姓动了真格的,锄头耙子都上了,可织造局还是抓了人,人一锁老百姓就消停了,但谢一鹭知道,那只是骤雨前的宁静,后头怕是有泼天的大浪等着呢。

他傍晚时分到的灵福寺,乍一看石灯像是空着,他不死心地往里掏,掏出来一把小竹扇,窄面瘦柄,缓缓展开来,是设色丹青,画着半面没骨折纸梅花,翻到另一头,有柳体洒金的四个字:汝作舟楫。

“汝作……舟楫?”谢一鹭惊讶地读了一遍,这不同以往,不是闲来无事的吟风弄月,更像是真情流露,这话让谢一鹭觉得那人兴许遇上什么难事了,而自己则是他心湖上的一叶舟,能载着他渡逍遥津、过快哉乡。

想见他!谢一鹭从没想一个人想到这样熬煎,恨不得现在就见到他,脑子里烧着了似地盘桓着一句话,一时找不到笔墨写就,他想问,梦途识已久,红尘可想见?

第6章

“梦途识已久,红尘可相见?”

谢一鹭这样问了,写在素馨纸上,用湖州笔,并卧蚕小墨,可整整三天,他都没收到回信,那人像东山顶上的最后一抹星光,忽地一闪,便不见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谢一鹭不禁想,书生?儒商?或者……同自己一样也是个官?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好奇,像新婚时猜测红盖头下新娘子的面貌一样令人悸动,可若是这样,那人为什么不肯相见呢?

难道……谢一鹭腾地红了脸,“他”是个女人?一个大家闺秀,一位红粉佳人?他有些怕,怕那是个还没出阁的小姐,怕自己担上私通款曲的罪名,可看字又不像,闺阁女眷哪有这样钢筋铁骨的字,“她”该不会……是个妓女吧?

谢一鹭蓦地惊惶,除了应酬,他私下里从不和妓女打交道,他自认是纯然正派的,岂能在“红颜知己”这种事上s-hi了鞋。说到妓女,他便想到乾道桥北的珠市,想到那顶颤巍巍的女轿,想到阮钿,是了,宦官是妓女的常客,没有哪个妓女是无辜的。

谢一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居然把那人和太监相提并论,这真是折煞了人家,宛如一碗清水被滴进了几滴臭墨,脏了。

“春锄……春锄!”身旁屈凤叫,谢一鹭猛然从自己荒唐的臆想中惊醒,手里的线香烧得快到了根儿,他一把丢掉,甩了甩袖子。

他俩站在折钵禅寺的上山路边,路上熙熙攘攘都是来拜佛的香客,今天是十五,进香的人格外多。

“想什么呢,”屈凤看着他,用一种风流的情态,“这才来没多久,就有相好的了?”

谢一鹭没来由地心虚:“说什么呢……”他抖一抖官袍下摆,朝他靠过去:“那个……南京有没有书法颇著称的人?”

“有啊,礼部的査永图、友山书院的梁克,都称得上圣手,”屈凤朝山上指了指,意思是接着走,“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一鹭随着他上去:“啊……就是问问。”

“对了,据说还有一个,”屈凤一打折扇,一副有稀罕事要讲的样子,“是……”他正要说,前头的香客突然吵嚷起来,不少人堵在路上,挥着拳头愤愤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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