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间他就被裴东来紧紧抱住,白子的嘴唇贴上他的耳垂。“我并不在意这阵风是什么,又会带来什么结果。师父,我害怕的是……和它一样不可捉摸的的宿命。”他闭上双眼,与尉迟脸颊相贴:“师父,虽然我生为雪子并没有被你嫌弃,但是每每想到我为妖而师父为人,就难免害怕,或许有那么一日……师父会与东来分离……”
沉默片刻,尉迟真金回抱住徒弟,安抚着他紧绷的脊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虽然为师也无法承诺你什么,但是东来,师父有生之年,绝不会弃你而去。”
“可是师父……”
“没什么可是,你这孩子怎么学会钻牛角尖了?师父只有你,你这做徒弟的难道不该为师父养老送终吗?”
“别说了!”裴东来猛地抬起头,黑色的眼珠直直瞪着他:“师父,你在东来眼里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
尉迟真金笑了笑,摸摸徒弟的脑袋:“其实真到了那一天,你还可以把为师冻起来,没事看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亲吻堵住,裴东来环绕在师父腰间的手臂坚硬如铁,用力之大让尉迟错觉下一刻自己就会拦腰折成两半。
东来生气了,舌尖被咬破时,尉迟真金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瞬间的疼痛很快被忽略,尉迟在唇齿纠缠间体会着徒弟带着惶恐的怒意,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并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愿意去想,自己百年之后,东来该怎么办?他尉迟真金的徒弟是如此出色,他又怎么能忍心让东来在他离开后形单影只?
尉迟真金按住徒弟的脑袋,狠狠地吻了回去。火热的唇舌贪婪地汲取着东来口咽深处的清凉,舌尖逶迤自上颚勾划而过,下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已经倒在榻上,被东来牢牢按在身下。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师父。”裴东来的嘴唇被吮出难得的艳色,他低下头,细细咬开尉迟胸前衣带:“东来会陪着师父,不论生死。”
“胡闹……唔!”疼痛让尉迟一时说不出话来,裴东来舔舐着师父颈侧深深的齿痕,用舌尖抚慰尉迟因疼痛而剧烈跳动的脉搏:“东来在师父面前,绝无半句虚言。”
方才那一下,他简直以为喉咙都要断了,尉迟真金沉默下来。其实是一样的,他想,自己和东来,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失去另一个。他侧过脸亲吻裴东来微凉的耳尖,“师父也会陪着东来,不论生死。”
裴东来刚要含住师父的双唇,巨大的压迫感轰然降临,师徒二人相顾失色,飞快收拾好衣物冲出屋外。傍晚的天空亮如白昼,九根长长的金色凤尾穿透了云霄,灿烂的光辉落如星雨,将整个神都笼罩在其中。
“那些凤尾……”裴东来看着眼前这华美至极却让他连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场景:“师父,那些凤尾是从皇宫里延伸出去的!”
尉迟示意他不要出声,侧耳倾听,片刻后悠远的钟声从皇城内响起,神都各大寺庙道观随之陆续敲响了钟声,连绵不绝。
“丧钟敲响……”尉迟真金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宫方向:“圣上驾崩了!东来,立刻随我入宫面见天后!”
侍者都被赶出寝宫,天后握着圣上已经失去暖意的手,静静坐在床边,没有高高的发髻和耀眼的珠宝,身着素服的她苍白得如同黎明前的一抹残霜,跪拜在地的尉迟真金与裴东来却完全不敢觉得她柔弱。金色的火焰在天后沉静的眼底燃烧,九条金色的细翎从她裙底蔓延而出,直透天际。
“陛下,驾崩了。”天后闭上眼睛,仿佛说出这五个字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静儿受了伤,已经扶下去安歇了。”
沉默片刻,她睁眼看向裴东来:“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息……你们深夜前来,是看到异象了吧?”
“是。”裴东来低下头,不敢正视天后背后那巨大的凤凰虚影。
“也只有你我这样的人能看见。”天后淡淡道:“本宫不希望听到什么谣言,尉迟卿,你明白吗?”
“臣遵旨。”
“你们回去吧……明日,太子便要登基了……”天后挥挥手让二人退去,伏在夫君的尸身上,闭上了眼睛。
“媚娘……弘儿去得太早,贤儿心思不纯……显儿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媚娘,你要好好看着他们,不能由得他们败坏了我大唐江山社稷……”
“媚娘……这江山只有交到你手里,我才放心……”
“媚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为父皇驯狮子骢……我还记得你穿着绯红色的胡服,戴着一顶小帽,美如朝阳灿烂……”
“媚娘,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
泪水濡s-hi了李治胸前的衣襟。
“九郎……媚娘一定,好好为你看着这万里江山……”
第三十三章、人事多错迕(上)
皇帝驾崩的噩耗震动了满朝上下,所有人都在为皇帝死后哀荣以及奉太子即位的典礼而忙碌,皇帝寝宫的侍者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消失这种小事,如一颗石头丢进了神都旁的运河,无声地沉了下去,没能翻起半点浪花。
“陛下驾崩时,我听见天后喊了一声,然后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股大力,把我撞得飞了起来,头碰到柱子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静儿乖乖接过裴东来递来的碗,闭眼一口气把乌漆漆的药汁喝了个干净,皱着脸回忆道。
“磕了脑袋就好好养伤,别费脑子想这个那个。”郭行真艰难地从脑后拔出几根银针,脸皮抽抽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为了给你疗伤,天后硬逼着道爷我进宫来,要不是会点儿易容术,估计在宫门口就直接被拖出去砍了!”
“郭真人,您还有这本事哪,”静儿一双大眼睛崇拜地看着他:“也教教我呗。”
郭行真挠了挠脑袋:“最好不要,小姑娘不适合学这个,疼着呢!静儿啊,你别以为这回只是受了点小伤,那寝殿里除了你,可是一个都没活下来!凤凰威压,你当是开玩笑?”
“可是静儿这不是没事吗?天后护着我呢。”静儿小脸微红:“可是天后怎么突然就变成凤凰了呢?”
“她一直都是,只是以前不完全是……哎你们别看我,这是李淳风、李仙师和我说的!当年在长安,李仙师夜观天象,突见皇宫上空有九色祥云,继而雷霆大作,便知有异,次日便闻武昭仪之女夭折。仙师观武昭仪面相至尊至贵,推算数日才发现她是一只并未完全觉醒的凤凰……”郭行真说着,叹了口气:“而现在,皇上驾崩,天后终于完全蜕变了……”
一直沉默在旁的裴东来怀疑地看他一眼:“真人,您说得头头是道,可是那天晚上的异像,您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就是看不见!”郭行真没好气道:“虽然各种典籍都背得滚瓜烂熟,真要做法也能瞒天过海,但是没生一双y-in阳眼,我又有什么办法!”他瞪了裴东来一眼:“小子,你怎么没跟着你师父?”
“恰逢多事之秋,师父坐镇大理寺,好让一些别有不太安分的人心怀顾忌,不敢生事。静儿受了伤,真人您也不方便抛头露面,东来自然要帮衬一二。”裴东来看看静儿脑袋上厚厚的药巾,面上浮现出一丝忧色:“真人,不会留疤吧?静儿可是女孩子!”
“放心吧,保证一点儿疤都没有!”郭行真龇牙咧嘴地把银针c-h-a了回去:“静儿,你快躺下歇歇吧。我把药方交代给他们了,就按这个吃五天,我再来给你调方子。东来小子,跟道爷走了走了。”
他拽着东来一路出了宫门,这才低声道:“静儿头上那点伤好治,但是她脑子也震伤了,或许会忘记些事情。以后要是她想不起来什么事,只要没大碍,你也别提醒她,不然她脑袋会疼得厉害。”
新帝登基,因先帝遗诏,政事皆决于天后。新帝重用妻族,京兆韦氏一时间风头无贰。即位不足一月,新帝欲以其岳父韦元贞为宰相,受遗诏辅政的宰相裴炎坚决反对,新帝大怒之下竟道:“我以天下给韦元贞,也无不可,难道还吝惜一侍中吗?”
天后听闻此言,雷霆震怒,扬言要废去新帝,一时间朝中政局波诡云谲,众臣或上表劝和,或附议天后,独侍御史狄仁杰上书,直言天后乾纲独断方是此事祸根。众人揣测纷纷,天后却似浑不在意,只将此奏折压下不提。
“沙陀哥,我要跟郭爷爷走了。”谛听趴在门框上,看着沙陀忙来忙去收拾那些放得乱糟糟的药材。
“啊?怎么突然要离开了?”沙陀抬袖擦了把汗,抓了把麦芽糖递给他。
“我也不知道,郭爷爷好几天没回来,一回来就说要走,让我跟他一起去巴州。”谛听将糖块拿手帕包了拴在腰间,抬起头看他:“沙陀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沙陀笑着扯扯孩子的独角辫儿:“不行呀,师父在这里,我得照顾他,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那……沙陀哥就在鬼市陪着王老爷,不出去了?”谛听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也不是,现在是请了假,等师父安顿好了,我还是要回大理寺销假的嘛……小弟乖,以后有了空闲,沙陀哥叫上那个小胡子狄叔叔一起去巴州看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