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闻讯(一)
定逸师太得知自己师姐定静身亡的消息,悲愤交集,大骂:”好贼子!”踏步上前,可是只走了两步,身子一晃,便坐倒下来,口中鲜血狂喷。
定闲师太叹了一口气,看向被擒获的三人,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我恒山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三位何以如此苦苦相逼,竞要纵火将我烧成焦炭?贫尼不明,倒要请教。”
那嵩山派三名好手正是姓赵、姓张、姓司马。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自己身分十分隐秘,此时却被定闲道破了身份。
定闲师太缓缓说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何以各位竟冒充魔教,痛下毒手,要将我恒山派尽数诛灭。如此行事,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刚刚吐完血的定逸师太又是大怒道,“师姐跟他们多说什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得几声,又大口吐血。
那姓司马的高大汉子道:“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一概不知……”
那姓赵老者听言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是了,你多说什么?”那姓司马的被他这么一喝,不再说,脸上颇有惭愧之意。
即使要对方认罪,定闲师太也是这般沉得下x_ing子,娓娓道来:“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销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嵩山派,另有图谋。唉,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收罗了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是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却仍不愿出言伤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便立刻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姐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司马的先前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道:“不错,那是钟师弟……”那姓赵老者“嘿”的一声,向他怒目而视。那姓司马的才知失言,兀自说道:“事已如此,还隐瞒什么?左掌门命我们分兵两路,各赴浙闽办事。”
定闲师太拨了拨手里的佛珠,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左掌门已然身为五岳剑派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
定逸师太“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厉声道:“师姐,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
定闲师太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罢!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山派从此不再奉左掌门号令。敝派虽然都是孱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于强·暴。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
众人皆应定闲师太此举震惊不已,嵩山派想在此全歼恒山派,而众弟子也于此牺牲了x_ing命,何况定静师太身亡,而掌门却这般轻易地将他们放了。然而掌门有令,弟子不敢不从,只好满眼愤恨地盯着他们。
李慕白看这两拨一来一回,最后就这么放了,真是目瞪口呆。
这三名嵩山派好手万料不到居然这么容易便获释放,不禁心生感激,向定闲师太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那姓赵的老者奔出数丈,停步回身,朗声道:“请问这位境界神通的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今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却想得知是栽在哪一位英雄的手下。”说完,还颇为忌惮地朝身后的东方看去,便也向边上一步走,将东方遮在身后头。
李慕白微笑道:“不过山野村夫,闲散之人罢了,无需记挂。”那老者听她不肯明言,长叹一声,又瞅了瞅东方,转头而去。
定闲师太举首向南,泪水滚滚而下,叫道:“师姐!”身子晃了两下,向前直摔下去。
……
天色已黑,当晚众人便在荒山间露宿一宵。次晨众弟子背负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以及受伤的同门,到了龙泉城内,改行水道,雇了七艘乌篷船,向北进发。
定闲师太、定逸师太等受伤本来不轻,幸好恒山派治伤丸散极具神效,过了钱塘江后,便已脱险境。恒山派此次元气大伤,不愿途中再生事端,尽量避开江湖人物,待到长江边上,便即另行雇船,溯江西上。如此缓缓行去,预拟到了汉口后,受伤众人便会好得十之六六,那时再舍舟登陆,折向北行,回归恒山。
天上薄云遮蔽,一片黑蒙蒙,看不见星星,唯有月亮偶尔从中露出来。水上s-hi寒之气重,吹来的风竟还带着y-in凉。
东方身子寒,触上去太凉,于是环着她,搂在怀里,坐于船头上。
“你倒听那两个老尼的话留下来了。”
东方侧首靠在李慕白的肩窝里,双唇一张一合,吐着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在寒风夜里显得愈发撩人。
“两位师太重伤,剩余的弟子遇上了敌袭想来也没什么反击便溃散了,那恒山派岂不是亡了?”
乌篷里都是人,且令狐冲还躺在后头船顶上喝酒,自己这里也不好惹出什么打动静来,只好先忍着脖子间的异样,如此答道。
“呵!她们亡了不是随了我的意,小白竟如此舍不得了。”
嘴上这么说着,右手却是搭上了李慕白的肩,有风出来,似乎是觉着冷了,又朝她怀里挪了挪。
“我……要是恒山派这么亡了,我家教主还得多费功夫收拾左冷禅。再者说,那定闲师太看你,是不是已经……”
东方自然晓得她说的是什么,老尼那时望向自己这边,虽只是淡淡一瞧,眼里亦是淡淡的,只随后一句,“女施主不记前嫌,救我恒山派,贫尼感激不尽,阿弥陀佛。”莫不是那老尼已猜到了自己身份,可那一副无论如何都平淡如水的模样,还真让人猜测不透。
“你说那老尼能猜到你师姐就是大魔头,还与你有这番关系?”
“这个不知,不过东方你说,你与我是什么关系?”
调笑地探了探怀里窝着的人,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点,又调皮似的伸出小舌朝那上面一舔。
“登徒子。”
……
后头那搜乌篷船上,令狐冲晃荡着酒葫芦瞧着前方那船的方向看过去,眼里都是迷茫与无可奈何。葫芦里的酒已然见底,随手一扔便将它掷入了水中,水声突然,引得为闭眼休息的弟子开了窗朝外面探头瞧去,似乎没什么危险,又回了继续守着她人。
令狐冲跟着恒山派一行人这些日子,已然发现了,白兄弟与那位姑娘当真是关系不一般,她从未见过两个女子能亲昵到此番地步,心想:莫不是白兄弟当真与那姑娘定了情,真是……。“荒唐”二字还未在心中吐出,脑袋里又想起那蒙面女子武功身法,思来想去倒还有些眼熟……
“对了!是东方兄弟!”
‘是的了,先前见过,东方兄弟对白兄弟……白姑娘不是一般的关心,而他……居然扮作女子的模样陪在白姑娘身边,莫不是当日东方兄弟那般着急,因着什么事情惹恼的白姑娘,现下这般讨好,难怪蒙着面里哩。’
令狐冲心里这般肆意想着,咧嘴哈哈一笑,想着要去调笑调笑这对鸳鸯,转而一想这般深夜,也不好跑去唐突两位,只好等着天亮了,再去打趣东方兄弟。
笑声于夜里格外突兀,惹得船里的人醒着的纷纷侧目,没想也有悠悠转醒的势头,头船上的东方二人正在亲热,闻声微微分开,对望一眼,东方不知自己在令狐冲心里已成了男扮女装讨好娘子的郎君,直觉这笑声莫名其妙……
……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其时所乘江船很大,数十人分乘两船。
李慕白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岸上似乎有人窸窸窣窣,蠢蠢欲动。忽听得江岸之上有人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停,又击三下。跟着西首一艘船上也有人击掌三响,停得一停,再击三下。
击掌声本来极轻,但东方内力既厚,耳音随之极好,一闻异声,立即从睡梦中醒来,知是江湖上人物相互招呼的讯号,支起身子从李慕白怀里起来,与她对看一眼,打算看看再说。
令狐冲晚间在后艄和艄公水手同宿。睡到半夜,也听见了声音。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袭击,寻思:“不知道东方兄弟他们有没有发现,不妨前去瞧瞧,若和恒山派无关,那是最好,否则暗中便料理了,免得惊动定闲师太她们。”
他凝目往西首的船只上瞧去,果见一条黑影从数丈外跃起,到了岸上,轻功却也平平。
令狐冲轻轻一纵,悄没声息的上岸,绕到东首排在江边的一列大油篓之后,掩将过去,只听一人说道:“那船上的尼姑,果然是恒山派的。”
待李慕白到岸上时,见着令狐冲正架着两个人按在油篓里,对着两人哈哈大笑。
“别顾着玩,审审他们!”
令狐冲微微一惊,心想:“白兄弟何时到了身后,我竟没知晓。”见到是白兄弟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只手再次将二人的脑袋朝油篓里压,毫不在乎他们的呼喊之声,笑嘻嘻地答道:“哟!东方……姑娘。”“姑娘”二字婉转了几回,调笑之意尽显。
李慕白一愣,以为令狐冲是识破东方的身份了,刚要开口,却是被身边了止住。冷声道:“你有时间不如问问你手里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