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站长,说这话以前,你先回家数数上个月‘生意’的利润。”明诚冷笑,“共产党和你做生意?做这些走私的生意?南京军统已经开始查了,这些事情,过了今年,咱们也好聚好散,你这些日子赚的钱也不少了。”
马汉山沉默半晌,“剿总司令部亲自督办,一定要从她嘴里挖出共产党在北平的地下组织。”
“我也是军统的人,这些事情我也办过,你也别和我打官腔了。”明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二十万美金,这是支票,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帮你转到你在海外的户头上。”
马汉山对着光看那张支票,上面盖着明楼的私印。
“明先生真是爱弟心切。”
“小少爷不懂事,他们是1940年结婚的——共产党这手美人计玩的太好了。”明诚摁灭了烟头,“我在家说话也不算数,劝不动他,明先生在南京很忙,没有时间过来处理家事。不过是一招偷龙转凤罢了。”
“这要是被查出来,我可是有命挣钱没命花钱了。”
“我能让您挣,也就能让您花。”明诚继续诱惑道,“二十万是定金。换那个女人一命,而后我希望马站长帮个忙,我把他们夫妻俩送走,他们在国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事成之后,如果以后生意走不通了,我自然有别的方法帮马站长发财。”
马汉山沉默半晌,一咬牙,“罢了!就这么说定了!”
南京。
“请假?”航校的校长为难地看着方孟敖,“你说这也不是什么节日的……”
方孟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往日里校长多多少少还想着巴结他那个父亲,请个假根本不问理由,今天真的是难得了,他道:“家里的电话,我父亲病重,要我回去一趟。”
校长正端着个茶杯准备喝茶,闻言又放了下去,“近日都是戒备状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任务……不过……”他回头用下巴指了指后面的几个箱子,“前几天你们家三公子还给你送了东西,怎么没听他说方行长病重了?”
方孟敖目不斜视,“这里是航校,一群刚学飞机的愣头青,出什么任务?还有,我父亲生不生病,好像不是您可以决定的吧?”
校长不理会方孟敖的出言不逊,“去吧,你手下的那帮学员给姚大队长带着。”
“这两天有没有执飞北平的飞机?我要顺路去。”
“没有。”
“真的没有?”
校长心想自己怎么就招惹上这个瘟神了,冷笑了一声,“扬子公司每天都有运输机往北平运东西,你要不要去开?”
方孟敖摔门而出。
他带的那几个学生,一直在外面听墙角,被他吓了一跳,于是陈长武就被推了出来挡炮仗:“队长,你要回家啊?”
方孟敖扫了他一眼,“你cao什么闲心?”
郭晋阳方才凑得最近,也听得最清楚,“队长,飞机不行,您可以搭火车啊。”
“火车慢,还常常给军队运输让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北平。”
几个队员相互看看,“队长,您没搭过火车?”
一个队员继续说道:“客车慢,不过现在有的军事运输的货车也挂客车车厢,这样一路上都不用停几次,直达北平,就是……比较贵。”
“一般人也买不到,不过……”陈长武吞回了后半句话。谁都知道,方孟敖是这儿背景最大但是又绝对不靠背景,你敢提他的背景他就敢打你的人。
方孟敖原地犹豫了半晌,抬脚往通讯室走了。
电话拨往北平。
明诚此时刚和马汉山分别回来,才到行里的办公室里脱下外套,电话就响了。
“您好,这里是……”
“是我。”方孟敖的声音传来。
“兄长。”明诚顺便就坐在办公桌上,“怎么了?”
方孟敖听着明诚的声音十分疲倦,不像往日,“你怎么了?”
明诚不知道方孟敖打什么哑谜,昨日夜里两处大变故,心里一边担心明台一边担心锦云一边又盘算着北平方面的工作到底哪里出了疏漏,他一整个晚上统共也就在地上躺了两个小时,睁着眼睛躺的,一早又出门了,此刻才能缓口气,一时间也没有思考方孟敖怎么突然打电话给他,“我能怎么?这是办公室的电话,我自然在上班啊。”
“爸呢?”
“在家呢,孟韦也在家,你应该往家里打电话。”可不是在家呢嘛,在家和那个“准儿媳妇”寒暄呢。
“知道了。”方孟敖于是就挂了电话。
没头没尾的。明诚腹诽了一句,没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方孟敖却已经对崔中石的话一点儿怀疑都没有了,撂了电话,回房间,东西也不收拾,拿起抽屉里所有的钱就走了。
陈长武倒是机灵,开了车在学校门口等他,送他去南京车站。
“那车票怎么才能买到?”
“队长,您是上校,把证件亮出来就可以了。”陈长武一脚油门,把一辆军用吉普当飞机开,“咱家里是出什么事了?”
“少罗嗦。”
南京车站。
就像陈长武所说了,方孟敖一个空军上校,想买张火车票还是很容易的。方孟敖想了想,把兜里剩下的钞票抽出一张,然后把剩下的都给陈长武,“我可能要过些日子才回来,钱你拿着,给兄弟们买东西去,还有,校长那儿有几箱我家里送来的东西,你们也分了。”
说罢挥挥手,就进看了候车室。
车站外。
“刘叔叔,你在看什么?”王平拉着刘和的手。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小西装,外面一件大衣,戴着顶帽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刘和则是一身长袍,像个谦恭的侍从。
“没事,少爷,我们走吧。”
刘和是认得方孟敖的。
明楼让他带着王平去北平。让他把王平交给明诚。刘和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也照做,阿香估计这两个星期就要生了,明楼也把她接到了南京城里的医院里让人照看。
但是刘和却知道,明楼是担心他们在路上的安全的,明面上尽管是刘和一个人领着王平,但是暗地里有人跟着的,如果一早知道方孟敖也是今日去北平,明楼应该会让他们三个人同行才对。
“您先坐着啊,我去给您买点吃的。”
刘和让王平在贵宾室里坐好,转身出门,在人群里认出一个明楼的人,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刘和低声说了什么。
王平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他自己是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北平的,因为他问过明楼,能不能不去。
“您非送我去法国不可么?”王平在苏州乡下也呆了许久了,“阿香阿姨对我很好。”
“你需要人照顾,她当你是主人。”明楼叹气,“我虽然说这话脸皮太厚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亲人。”
“此外,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你去北平,我会让你见到一个你父亲的学生……他非常非常尊敬你的父亲……我会让他送你去巴黎,这样,对你好,对他也好。”
方孟敖在候车室里百无聊赖,又摸出去抽烟,一支雪茄的功夫,又见到了熟人。
苏轩大包小包地在排队买票的人群里挤着,光大箱子就拿了两个,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包裹,偏偏他又是个手无缚j-i之力的书生,拿了这个拿不动那个,在人群里又时不时踩了人家脚,或者被别人撞了,好生狼狈。
方孟敖莫名想起了朱徽茵那个一枪取人x_ing命的身手。
“我是央大的教授诶,我是央大的教授……我不能买今晚的火车票呀?”
苏轩正欲和售票窗里的人理论,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强壮的手臂,越过他的头顶,递上来一本证件,“给他一张票。”
“真是谢谢你呀,真是谢谢你呀。”苏轩跟在方孟敖的身后一叠声地道谢,方孟敖替他拎着两个最大的箱子走在前面,“你去北平做什么?她还在北平?”
苏轩笑得倒是很开心,“她一直跟着阿诚先生做事情的嘛,之前她让我先回来了,不过我跟你说呀,阿诚先生应该也一直在北平了,我想了想,还是换个地方工作算了,这不是好容易申请到了去燕大教书嘛,正好和徽茵在一个地方……”
他一直絮絮叨叨的,“她跟我说,阿诚先生现在不是跟着您父亲做事情嘛,我想她现在也差不多,那正好呀,我们可以结婚,现在北平安顿下来,等过年了我再带她回我老家,徽茵以前在法国上学的,她应该不喜欢在乡下办婚礼……”
“她跟着阿诚多久了?”
“好久了哟,”苏轩在候车室的椅子上坐下,大出一口气,“我想想啊,我记得她说她在法国读高中的时候就见过阿诚先生了……”
方孟敖一愣。
当初朱徽茵告诉他,她是明诚回国之后,两人因为工作关系才接上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