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抱住了明镜,埋首在长姐的颈项之间,“那我现在求一样东西。”
“傻孩子,有什么求不求的。”
“我只求姐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认我这个弟弟。”
明镜拍着明诚的背,“你怕什么,我哪怕不认明楼了,也不会不认你,你是我明家的人,就始终是我的弟弟。”
明楼着实被明诚晾了几日,公事照办,然而闲话一句不说。
明楼那日见了梁经纶,便知道对方肯定认出了明台,然而梁经纶一直没有对方家直接说开来,必然存了其他的打算。
本来这些事情该是明诚去和明台商量,明诚不理他,他只能亲自去和明台说公事。回来抱怨明诚,明诚目不转睛地算着明家在重庆产业的账目,“大姐吩咐的,一时走不开。”
“底下有的是经理做这些事,家里在重庆的那点产业,有什么值得你亲自查的?”明楼知道明诚只是找借口,伸手去摸他的头,明诚躲开了。
往日里,都是明楼不许明诚对他太过亲近的。
“生气了?脾气也大了,果然,有了亲生的兄长,我这个大哥哪里算个事啊。”
明诚知道明楼是故意的,却又不能不顺他的意,“我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意思?”
“那你摆脸色给我看?”明楼走到他身旁,低头去吻他的额头。
明诚马上就投降了,多少年了,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抬手抱着明楼的脖颈,贴上脸去,耳鬓厮磨,“你故意的,你知道我离不开你,无论如何我都逃不掉了。”
“这话不对,”明楼感受着明诚脸颊的温度,“是谁说的?沾上了罂粟籽的人,一辈子也逃不掉了?”
“罂粟籽若不是到了人的手里,就只能死在泥地里了。”明诚分外珍惜这样亲近明楼的机会,觉得这几日的脸色摆得太值了。
“你怨我,那样子和你的生父家人说话。”明楼稍微离远了一些,抚摸着明诚的脊背,“我太过霸道,一点余地也不留。”
“确实生气,”明诚吸了吸鼻子,“不过后来想想,你若是一点也不争,直接把我扔了,我更难过。”
“你就是我捡回来的,我什么时候扔过你。”
“机缘巧合。”明诚道。
“命中注定。”明楼摇头。
明楼松开明诚,明诚不太情愿,“你总是那么抗拒,但是又要给我点念想,真不知道,谁是罂粟。”
“换个说法吧,你知道,罂粟籽沾上之后,到最后,死得太难看太痛苦。”明楼开玩笑,“我们站在悬崖边上,掉下去,那也是粉身碎骨,死得壮烈些,不枉这些年的辛苦。”
“粉身碎骨……”明诚咬着这几个字眼,“也好,灰飞烟灭。我的灰,掺杂着你的,下了地狱,再也不用战战兢兢,患得患失。”
明楼如何不知道明诚话里的意思,“世上没有地狱,不过,灵魂相交,可以见到天堂。”
“有我么?”
“我以为,明诚先生是一个浪漫的人,”明楼笑,“怎么不问我,没有你,我的天堂在哪里?”
“我情愿我是你的地狱。”阿诚扔下了算账的笔,“下地狱,不用过奈何桥,永世不可超生,忘不了我的债。”
“都是债。”明楼浅笑着。
明诚一直觉得,这样的明楼,太过可怕,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再也不见天日。
是不是爱着一个人,就会予取予求,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错过。
明诚起身去反锁了门。
明楼挑着眉毛看他。
“多给我点念想好不好?”明诚看着他。
明楼摘下眼镜,放在桌上,“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的和你父亲争的,不是为了公事做戏。”
“我看得出来,”明诚看他,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在拉着他做梦,千秋大梦,“你争不争,他都不会和你争的,争不过。”
“你没有收住你的尾巴,不怕他知道?”
“我说过,情难自已。罪魁祸首是你。”明诚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我对不起的人,何止他。”
“我还和你的兄长争。”
“他当我是亏欠多年的小弟,我当他是兄长。”明诚扔了衬衫,“明先生,你当我是什么?”
“我永远是你大哥,”明楼看着他,他的身上的每一处伤痕,他都了如指掌,“也是……这辈子的伴侣。”
明诚的眼睛很大,一如既往,清深如湖,却一眼到底,“有哥哥这句话,阿诚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不会回头了。”
“我们何时,有过退路?”
明楼解下领带,解开马甲,解开衬衫,“如你所说,万劫不复和一万零一劫不复,有什么区别?我既然做了罪人,来日千刀剐,和万刀凌迟,又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罪人,都是罪人,那就不要去祸害别人。”
情深至此,灵魂与身体,水r-u相容。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也最可爱的东西。
27
人一辈子,什么时候最快乐?
对明诚来说,大概就是现在了。
人啊,总是得寸进尺的。得到了一个人的欢喜惦念心思,就想要得到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得到了,就不愿意离开,留下了,就希望不管灵魂还是r_ou_体,都是他的唯一。
按照明楼一贯的说法,明诚就是学艺术学得太过,酸溜溜的,牙都倒了。
原本是偷尝了一次禁忌之果,然后结成了这一世的,万劫不复的爱恋。
万劫不复,就意味着独一无二,就意味着,这辈子,也只有他,才能陪他走这样的路。明诚自认为是很自私的人。自私到,连那个死了很久的王天风都嫉妒。
什么生死搭档。
居然真的为了保住明楼的计划,生生地死在了自己的学生手里。
明诚自己,从军统的毕业班毕业,是没有生死搭档的。
明楼睁开了眼睛,见明诚果然又贴进了自己的怀里,“几点了?”
他以为是接近了黎明了,便准备起身回自己的房间,等到天亮了,一切如常,兄友弟恭。
“早着呢。”明诚不松手。
“那你不睡觉?”明楼见明诚似乎一点都没有睡过的样子,皱了皱眉头。
两人亲近的次数很少。
一旦有,明诚永远都是这样,睁着眼睛,直到他睡醒了离开,或者他睡醒了叫他离开。
“以前在巴黎,你不准我睡你屋里。”明诚贴着明楼的耳边说话,“后来准了一两次,明台来了,又要躲着他。再后来,你也时常不在,再后来,回来了,要躲着大姐。当真是一分一秒,一点念想都不多给。”
“以前在巴黎,”明楼学明诚的语气,“我不准你真的陷进去——我忍不住自己的心思——后来明台来了,我以为你总有一日会明白,我不是你唯一的生活。再后来,我时常不在,我就想,你会不会遇到别人——变心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再后来,我再也离不开你了。明诚先生,你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学过点心理学,”明诚语气里带了点小得意,“你不给我念想,我给你念想,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比得过我?”
“祸水。”明楼下定论。
“女人是祸水,我不是。”
“女人从来不是祸水,男人无用,怪在女人身上——这样说来,其实真正是祸水的,还是男人。”明楼把手臂从被窝里抽出来,伸一伸,穿过明诚颈项背后,搂着他。
明诚看了他好一会儿,“我是不是应该多回方家几趟?你真是难得……”
“人生苦短。”明楼啧啧叹气,“不许我,冲冠一怒,不早朝?”
“乱用成语。”明诚亲他,“还早朝,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正做着呢。”明楼低下眼睑看他。
“我不做你的梦,”明诚也抬眼去看他,“做你的半条命好不好?”
“你是有多计较王天风那个疯子?先不说他死了多久了,他儿子几岁了你不知道?”
“我应该感谢他?”明诚知道,他和明楼的事情,王天风是最早知道,并且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恶心的人,“你知道,有些时候,嫉妒真的就是嫉妒,恨君生我未生?”
“我没有那么老。”明楼在被子底下拍了他一巴掌。
“可是我想日日与君好。”明诚看着他,一双鹿眼,太过让人不能自拔。
“艺术家……”明楼拖长了语调,“永远都是酸溜溜的,哪怕拿画笔的手拿了枪,还是酸,你知道,我不喜欢酸的。”
“初恋是酸臭的,”明诚伸手去摸明楼的脸,摸他的眉毛,眼睛,和眼角的纹路,“但是生死之恋,应该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