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非常后悔没有把明台的儿子带回来。
“我上哪里给大姐整个侄子回来?”明诚坐在明楼屋里的沙发上揉腿。
“你要是敢,我打断你的腿。”明楼晃晃杯里的茶。
明诚抬眼,直直地看着明楼。
明楼却避了过去。
“我和你,走不了大姐想要的,娶妻生子的路了。”明诚说得直白,步步紧逼,“大哥,我上了你的船,哪里还有退路。”
“船总有靠岸的时候。”
“若我做你的肋骨呢?”
“你是我的罂粟花。”
“罂粟籽才会让人失了灵魂。”明诚不依不挠。
“无花如何结果?”
明诚最终还是赖在了明楼的房间里不走。尽管他第二日需要比阿香起得还早,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两人同床,明诚总是贪恋明楼身上的气息,靠得很近。
他今年三十了,还是像当年十岁的时候一样,以为一个怀抱就是一整个世界。明楼对他说,这是一份畸形的感情,他是罪人,没让明诚过上堂堂正正的日子。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
“你看得透那么多事情那么多人,这件事看不清么?”
“大哥若是舍得开这份感情,断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念想。”
明楼投降。
明诚像罂粟,哪怕万劫不复,明楼也回不了头了,因为第一口,是他禁不住诱惑,主动做了罪人。
“大哥要知道,我这么多年,每一分努力,除了后来是为了保家卫国报效国家,哪怕是为了报国,一点一滴,全都是为了可以有资格站在大哥身边。”
明诚的眼睛大而清澈,只有在面对明楼的时候,可以一眼到底。
04
“都什么时候了,你少走两船货能死?”
明诚下班的时候再次被梁仲春堵住,心烦意乱。
梁仲春,“我少了兄弟你的好处了?你也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背着人,对明诚做了一个“完蛋”的手势,“我有家有小,不能为以后打算?”
“你他娘的还有知道有家小啊,作孽。”
梁仲春平日里若是走私一些紧俏商品,一般不会被堵住。货若是不通了,只能说明他又倒腾了什么“好”东西了。
“鸦片膏?”明诚压低了声音,“我上次买通了人了,你让手下去找码头的李三爷。”
梁仲春讪笑着。
“……”明诚恨不得赏他一掌,“这种时候不要走私那些玩意可以么?想死不要拉上我。”明诚做了个一枪爆头的手势。
日本渐显穷寇之势,加上西方对其的禁运,枪支军火全靠国内弹丸之地的工业和东北沦陷的工厂供给,此刻若是走私军火被发现,谁也保不了他们。
梁仲春还是讪笑。
明诚越发不解了,不是军火,不是鸦片膏,药品比军火还难弄,梁仲春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吧?
当下明诚便回办公室和明楼交代了两句,又吩咐另外的秘书送明楼回去,就上了梁仲春的车。
“阿诚兄弟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梁仲春赔笑。
自从孤狼和藤田芳政死后,梁仲春多多少少也知道明楼明诚两兄弟远没有旁人眼里看得那么简单。
明诚既然能和他合伙做生意,还能有这么多的门路,说是明楼没有出力,连死透了的汪曼春都不信。
看破不说破,这是梁仲春的第一法则。
明诚去看见那些“货”的时候,转身就赏了梁仲春一拳头。
梁仲春腿脚不便,躲不开,被明诚打倒在地。他的手下急忙扶他,还没掏出枪,就被梁仲春呵斥了回去。
“你们都出去。”
货仓里只剩了明诚和梁仲春两人。
“梁处长要升天啊。”明诚咬牙切齿,“怎么,要带着阿诚炸了?”
整整两条大船卸下来的货物,除了箱子表层是掩人耳目香烟雪茄,还有一些茶叶,里面,全都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分拆开来的美式轰炸机和运输机的零件。
梁仲春真的是长本事了。
“阿诚兄弟好眼力。”梁仲春理亏。
“我他娘的没开过飞机还没见过洋文?”明诚敲着一个拆开的部件上面的英文标记,“你怎么掩得住这些东西?日本人没来查?不对,美国和日本打得那么胶着,早禁运了,你上哪里弄来的?”
这些玩意,可是西南驼峰死亡运输线最需要的东西啊。
“中美友好。”梁仲春摇摇头,“不是日本人的东西。军统借了我的运输线,自然要留下买路财。好处一人一半。至于码头的日本人……日本自己国内都快山穷水尽了,日本人也是人,要吃饭,我给了钱,暂时不会有问题。可是现在找船运出去就不成了。”
明诚深吸了一口气。
发这样的财。居然发这样的财。明诚混迹人情世故那么多年,军统中统那点屁事见得多了,看破不说破,领自己的工资干自己的活。
当初明台不过是见了军统和76号走私点香烟雪茄,就气得炸毁了一条走私线路。
现下明诚倒是有些可以体会到明台的心情了。
“你觉得我有那么大本事?”明诚斜眼去看梁仲春。
梁仲春知道这是明诚松口了,笑得意味深长,“阿诚兄弟有靠山,我拿阿诚兄弟当靠山。”
“这批货我处理。”明诚晃晃手掌,“好处一人一半,其他你不要管,我卖给谁你都不知道,明白了?”
梁仲春觉得明诚的吃相太难看,他为了这批货花了大心思的,“阿诚兄弟……”
“那你自己找门路?”明诚向来打人七寸,眼里的算计摆明了是给梁仲春看的。
“都是托阿诚兄弟的福。”梁仲春就知道自己从来在明诚这里赢不了一分。
两人谈妥,便一起离开。
明诚一副不放心梁仲春办事的表情,径直又去找了自己买通的门路,几番寒暄下来,支票一张张送出去。
梁仲春心服口服。随身带支票和明楼的私章,钱想给就给。谁再说明诚是贪钱背主的人,他梁仲春打断他的腿。
明楼在听完明诚汇报之后,觉得自己的头又大了一些。
此刻已经管不得军统乃至某些上层的人贪污的问题了,这批货,若是出了问题,根本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被一查到底,这些年在上海的苦心经营,埋下的暗桩,全都要被梁仲春炸上天。
“你知道驼峰运输线的死亡率是多少吗?”明楼揉着太阳x_u_e,眼角的皱纹又深邃了几分,“家国存亡关头,多少人家孩子填进去了,尸骨无存啊……”
“超过三分之一,多于美国轰炸德国的损失。”明诚沉着脸,“陈纳德奉着罗斯福的命令而来,千辛万苦地建起这条路,无数青年子弟舍身赴难,葬身雪山。他们发这样的财。”
“你处理好这些事情,想办法,绕过军统方面,转道公海,由美方运抵西南。”
“美方若知道重庆方面贪污至此,会不会对援华不利?”明诚有这样的担心。
“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明楼冷笑,“驼峰死亡线上运进来的东西,有多少是上等的红酒、香烟和雪茄?”
明诚经手这样的事情多了,不语。
“盟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胜利,眼看着就要上东南亚的岸了,他们需要中国拖住日军的陆军力量。我们万千子弟用命填在了战场上,才换来的‘合作’。”
明楼累极了,往后靠着柔软的椅背。
明诚上前去,脱了手套,想替他揉肩膀。
“忙你的去吧,外面的事还要你去跑。”明楼拍拍明诚的手背,这双手真的举世无双。
还有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幸好有你。
重庆近日又遭了几次小的轰炸。
国民党方面空军力量严重不足,每逢轰炸,民众早已习惯了躲进防空洞里,命不好的,在街上,只能死了。
加之临近元旦了,学校索x_ing提前放了新年假,比往年长了一周多。明台乐得清闲,又没有新的任务传达,待轰炸过了几天,没有动静之后,就让隔壁家的太太照顾明安,带了锦云去逛商店。
木兰却是不开心了。
提前放了假,便要有段时间见不得黎先生了。
方孟韦为警察局的事情忙得团团转,一时也顾不上木兰。谢培东又怕外面出事,不准木兰出门。
好容易等到那一日,方步亭一早就急匆匆地带着谢培东出门了,仿佛是什么“那笔账出了很大的问题”,方孟韦已经几天不在家里了,程小云是管不住木兰的,木兰一耍赖,一哭一闹,便可以跑出去了。
程小云叫家里的保镖跟上,没跟几步,就被小姐疾言厉色要死要活地逼了回来。
木兰知道明台的住处。这是她非要方孟韦查出来的。
方孟韦告诉她地址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句,“你没事不要看那么多西洋的戏剧……黎先生有妻有子,你可不能起别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