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明楼没有。
“生于斯,长于斯,也埋于斯。”
“不可以。”
“这是命令。”
“是我之前那次任务出的问题么?真的和假的情报,都是圈套?”
“情报是真的,圈套却不是给你的,还有很多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果总有之前种下的因,骨r_ou_相残,比波云诡谲的民族危亡时刻更为可怕。”明楼把明台从怀里扯了出来,“行了,那么大的人了,撒什么娇。”
明台起来,果然见到明镜和锦云出来了。
“看这哥俩。”明镜抱着明安,“一个嘴上动不动就骂人,一个怕他大哥像耗子怕猫,你瞧瞧,还不是亲兄弟一样的。明台以往见了大哥就乖了,也就是小时候才会缠着明楼撒娇,让明楼领他去城隍庙玩儿。”
锦云笑,“明台常说,大哥嘴上不饶人,但是心里还是疼他。”
明台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当然要疼我啦,我最小嘛。”
“不害臊。”锦云笑他,“儿子都快两岁了。”
“那也是我儿子。”明台走过去抱明安,“对不对啊宝贝儿?”
明安扭过脸,不理明台,要锦云抱。
明楼皱着眉头,“你小时候连狗都嫌,大了,自己儿子也嫌弃你,啧啧。”
“怎么不见阿诚呀?”明镜问了一声,“晚饭都定好了,打电话叫阿诚过来吃饭吧。”
“方孟敖不是和您一起来的北平?”明楼站了起来,“方家一家人也许久没有团圆了,不必把阿诚特地叫过来,让人家家里怎么看?”
明镜却有点不大情愿,“可是那个……”
“阿诚哥挺好的,也常来看我和明台,”锦云劝着明镜,“改日您去方家拜访一趟就是了,中秋节不是两家一起过节么。”
“可是和方家一起,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了。”明镜对着锦云叹气,“委屈你们了。”
“我们哪里委屈。”锦云安抚明镜,“阿诚哥也不容易。”
明台下意识地看了明楼一眼,明楼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
仿佛深爱得无法自拔的,至始至终只有明诚一人。
66
明诚出门去了,木兰没有人陪着看画报,便去缠着正在吃点心的方孟韦。
方孟韦随便木兰搂着脖子贴在他身上,“我又买不起这些东西。”
“我也没有叫你买。”木兰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子,“小哥,明天送我去孝钰家里吧。”
“你中秋假跑去人家家里做什么。”谢培东说道,“何先生可能要见一些学生故交之类的人,你别跟着去捣乱。”
“那把孝钰接过来好不好?”木兰其实也不是真的很想去何家,何家生活简朴,她去了,总要人家另外招待她。
“好。”方孟韦有求必应,却被谢培东啧了一声,“你多大人了也跟着木兰胡闹?何先生就这么一个女儿,过节还把人家接走?”
“接别的同学来家里?”方孟韦怕木兰不高兴,拿块点心伸到木兰的嘴边,木兰不吃,“甜死了,除了你还有谁吃?”
“你哥哥也吃。”方孟韦擦擦嘴,“就接几个你之前的小姐妹来家里玩嘛,你屋里不是很多阿诚给你带的东西嘛。”
木兰却不接话,松开了抱着方孟韦脖子的手,窝到另外一边的沙发上去了。
方孟韦觉得她奇怪,然后仔细想想,似乎木兰这段日子,虽然开学了,但是似乎上学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你在学校怎么了?今天你好像没有去上课?”
方步亭正从楼上下来,听见这话也问了一句,“木兰没去上课么?”
木兰扁着嘴不说话。
“你看看,”方步亭埋怨谢培东,“木兰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不愿意去上学?你怎么也不管管自己的女儿?委屈也好,不高兴也好,总要有个理由的。”
谢培东摆放着餐具,瓷器和刀叉碰撞着,声音有些刺耳,“我什么时候管得了她?”
木兰是家里的宝贝,全家上下,除了谢培东还会骂她几句,没有一个人是不顺着她的。至于木兰愿不愿意上学,琴有没有练,功课有没有做,谢培东也不管,方步亭又总是被木兰哄得高兴,方孟韦干脆就是个木兰想逃课就把人领去警察局玩的主。
“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不开心了?”方步亭走过来柔声问道,“和你小哥说说,让你小哥替你出气去。”
“内兄,小孩子不是这么教的。”谢培东听不下去,方步亭一辈子风雨里来去,老了,对待晚辈,却变了个样。
“才多大个姑娘,什么教不教的,都快过节了,算了吧,算了吧。”程小云出来打圆场,“孟敖和阿诚估计也不会回来了,先吃饭吧。”
谢培东亲自下的厨。本来是想给明诚做的,一桌的本帮菜。
方家原本也是上海人氏,吃这些也正常,然而木兰七八岁的时候去了重庆,又是被程小云当成女儿一样带大,不喜欢酸甜口的东西。
她戳着那块红烧r_ou_,一个劲地叹气。
“好了好了。”程小云去厨房给她端来一份单独煮的面条,外加一碟子的凉菜,面条上飘着一层红汪汪的辣油,木兰才笑了。
“全家都这么惯着你。”谢培东边给她递勺子边敲她脑袋,“你倒好,一点小事就闹着不肯去上学。”
“吃饭吧,老训她做什么。”方步亭道。
方孟韦就等着长辈先动筷子,自己好快点开动呢。
原本就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木兰的几筷子面条刚下肚,方孟敖和明诚,就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方孟敖刚进来的时候把开门的佣人吓了一跳,他跟着明镜一行人搭游轮,不好穿军装,随便就拿了件旧的衣服穿着,然后一直穿到今天,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但是一米九的一个壮汉往那一站,怎么看都有些瘆人。
“大公子回来了。”
方孟敖应了一声。
饭厅里的人都愣了,方步亭也有将近一年没有见过这个长子,“回来了。”
“嗯。”
木兰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大哥啊!!!”
冲到半路,还没有往方孟敖身上跳呢,明诚就在后面推门进来了。
方孟敖抱起了木兰,“怎么还跟我上次离开的时候一样重?都没有吃胖一点儿?”
“爱美呗。”明诚在方孟敖身后笑道,“生怕胖了几两r_ou_,那些漂亮的裙子就穿不上了。”
方孟敖转身看明诚,明诚向来是这副表情,笑得一派温和,然而在方孟敖看来却觉得有些难过,明诚一眼就看出方孟敖心里的想法,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注意言辞。
“你不去和明家人吃饭……”方孟韦话没有说完就被谢培东一巴掌拍去了脑袋上。
明诚笑笑,“兄长也回来了,我能去哪儿。”
“吃饭吃饭。”程小云起身道,“木兰也下来。”
“大哥你身上臭死了。”木兰刚准备往方孟敖身上贴就捂住鼻子跳下来。
“我又不是女人,还能是香的?”方孟敖拉着明诚往饭桌走。
明诚在方孟敖身边坐下,看看饭桌,还有木兰面前的那碗面条,“不用迁就我的,我也不挑食。”
“我们本来就是上海人。”方步亭看着明诚波澜无惊的脸,却不信他真的是因为方孟敖回来了才没有去明家那儿,“不过明家祖籍苏州,想来你是喜欢甜一些的东西。”
明诚笑笑,“我不挑的。”
方孟敖每每看见方孟韦的吃相就觉得不顺眼,“你就光顾着吃?”
“您别一回来就先骂我。”方孟韦道,“大哥啊,你给我写信也不写长一点。”
“写什么?报告我的行踪?”方孟敖给自己夹了一个馒头,“你罗嗦就当我也罗嗦?也不知道你成日里在做什么。”
“我可是副局长,我忙着呢。”方孟韦说道。
方孟敖却不想说这个话题。
他总觉得,弟弟的人生,泰半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一直不知道是违心还是不违心地走到今日的地步。
这几日他逮着朱徽茵,问得烦了,朱徽茵也会搪塞他几句,说几句明诚巴黎时候的旧事,问她怎么知道,朱徽茵也不知道说得是不是实话,跟方孟敖说明诚二十来岁的时候可是巴黎中国学生里的女学生的梦中情人。
明诚去了巴黎,最终还是走了一条最黑暗的路;孟韦留在家人身边,却因为兄长与家庭的冷漠,十余年来一直得过且过着。
想想还是他方孟敖最自私,从始至终,都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尽管孤独,但是都是自作自受。
“过节,都沉着一张脸做什么。”方步亭道,“孟敖啊,这次能在家里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