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倒抽一口冷气,用手拍着自己通通直跳的小心脏。
“阿初啊,你今天不是值班吧?怎么还没回去?还跑到住院部来了?”
跃春敏锐的目光透过那圆圆的眼镜片直s_h_è 着他,一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知道,瞒也瞒不住,我来看人了。”
实话实说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说了真相就要掉脑袋的事儿。
“探望弟弟,天经地义。你没那么不讲人情吧?”
先堵住他的嘴,恶人先告状这招,阿初一直觉得很管用。
“我可没那么不讲人情。不过,真的只是探望么?”
夏跃春的提问,两个字,毒辣。平平淡淡,客客气气中还能带出呛人心脾的辣。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阿初心中一惊,该不会是被监视了吧?
“你心里最清楚啊。”跃春只是笑笑,“喏,我这里有两箱东西要搬,你来帮下忙吧。”
“要帮忙就直说么,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阿初松了一口气,利索地搬起走廊尽头一只大箱子,不过箱子真的有些重,他只能硬着头皮往跃春所指的空病房里走。
“嘿咻。”
箱子落到一张空的病床上,病床咯吱地响了一声。
冲出去搬起第二箱,一鼓作气回到房里,直直地叠在上头,病床又咯吱地响了。
不过,不止一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轰隆……
床塌了。
当他目瞪口呆,两眼发直地望着那张床。
跃春笑眯眯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还想提醒你,东西有些重,两箱分开放,谁知道……”
“你这是什么床?”
“单人床。”
“什么意思?”
“两个人承重不能的意思。”
夏跃春的笑容越发让阿初觉得身上凉丝丝的,今天的温度并不低啊。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里的是单人床。”
“然后呢?”
“你没把阿次病房的床弄坏吧?”
“怎么可能?”
“那就好。总算,你还不算太禽兽。”
“哈?夏跃春,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你可别告诉我你今天就单纯探病了,我好像听到了点什么啊。”
“你听到了什么?!”这个y-in魂不散的混蛋!阿初心中怒骂。
“什么一桶井水之类的。”
跃春咪咪笑,疑似听见阿次哇哇叫,惹得阿初直骂靠。
“不过庆幸,床既然没塌,说明你还算自制,否则……”
“你太抠门了吧?!你买的什么床啊!还好我今天没一个把持不住直接躺上去,要是我……我呸!”
太毒了,阿初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说漏了嘴,只能气呼呼瞪着跃春。
“病人只需要老老实实休息,你是医生,你懂得。”
“我不懂,居然有人买那么劣质的床。你是哪门子院长啊,你这春和医院太黑了啊。”
“阿初,阿次是我们的重要战斗力,我希望你不要打扰他恢复,组织需要他。”
“我也需要他!”
阿初脱口而出,瞬间呆住了,看着跃春捧腹忍笑的样子,他就知道又中套了。
“跃春,你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因为,那个报告书你还没有完成,我们很急需。而且阿次静养会恢复得更快。”
“好……好你个夏跃春……”
阿初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不过这几天因为阿次的病和他心心念念惦记的授课,那份答应跃春要完成的关于雷霆计划的报告,已经拖了好几天。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也只有被跃春讽刺的份儿,定了定神,“我三天之内交出来,你三天之后保证阿次活蹦乱跳得出院!成交么?”
跃春不紧不慢,依旧笑如春风,“可以。”
阿初点点头,扯了扯领带,“我这就回去埋头给你赶报告。”
“等等。”
“怎么?”
“这张床,麻烦你修好咯。”跃春指了指被两只箱子压塌了的所谓单人床。
“夏跃春!!!!——”
其实,阿次睡得稳稳当当,所有病人都睡得稳稳当当,并且这个单人床,实际的负重并不那么小。
阿初不知道,那张塌了的床,早被夏大院长动了手脚。
若是知道,估计得气得放火烧了春和医院。
依照约定,三天之后,一份完整的报告书换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阿初老老实实交出凝结了他心血的关于雷霆计划疫苗的报告书,而跃春也遵守他的诺言,阿次病愈精神抖擞地回到侦缉处。
阿初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群拥有理想和信念的人们,一定有着某个重大的计划。在他们的口中,这个计划关系到很多遥远到不可信的人和事,阿初只不过是一个自由者。他并不想参与这世间的复杂对与错,他只是期望,这个计划,或者说这一系列计划,都不要伤害到他重要的人们,尤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阿次他可以以身试毒,就敢以任何方式玩火自焚。
他已经失去太多,不能再失去。可身边的这群人都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在刀尖上,追求着他们期待的那个理想。
而他可以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尽自己能力去帮忙,保全阿次的命。
对他而言,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他记得他的体温,他的炙热,更希望这种温热是永恒的,而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化为冰凉。
那份热,由他来守护。
第6章 血亲双生
李沁红对阿次的怀疑,好像有增无减。行动前,阿次在杜旅宁办公室里恰巧接了一个电话,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通电话会害死他。
叛徒,倒钩,在那个年代,不计其数。人毕竟也是情感动物,面对折磨、利诱、或是至亲之人的x_ing命时,很难做到不折不挠,视死如归。
有时候越是小人物,却越容易坏了大事。
李沁红神经过敏地连车都不都不让杨慕次来驾驶,于是坐在驾驶席上的人就变成了刘云普。
这一天的天气也许不算太糟糕,可是无边无际的y-in霾已经遮满了很多人的心。
尤其是杨慕次的心中,一片漆黑。
坐在副驾驶上理该落得轻松,可却比捏着方向盘更为紧张,他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几次都有冲动想点根烟。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抽出来又放回了口袋。
他想到了荣初,想到了荣医生那张生气的脸,肺炎还不见得痊愈,算了吧。
之前很生气荣初自说自话让他戒烟,可现在反倒慢慢,开始习惯起来,少抽,甚至不抽,从发烧住院到现在都未曾抽过了。
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叛徒修改了安全信号,早一步发现的荣华为了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做出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抉择。
荣华是他的好战友,是他信赖的姐姐。雷霆之夜,他们合作默契。多次任务中,他们都充当着先锋,一次次成功地为组织赢得筹码。教堂里那次,他们也可以化险为夷,而今天……
他看着荣华疯狂驾车笑着迎面冲来,知道已经回天乏力。
革命道路上的牺牲无法避免,有卑微的,有伟大,有让人唾骂的,也有让人敬佩的。
砰地一声震天得响,十字路口处,一辆洋气的黑色小轿车和侦缉处的卡车相撞,轿车车头已经面目全非,就连卡车车头也撞得碎片满地。
阿次完全没了直觉,隐约听到了喧闹声,已经被侦缉处的人抬离了现场。
香消玉殒的荣华伏在方向盘上,鲜血不仅染满了她的脸,更染满了所有同志的心。
天空的y-in霾已经散去,留下血一样红的夕阳。
荣初的心中也是吊桶打水般地七上八下,他莫名地被跃春蒙住了眼睛,说要带他去参加重要会议。只记得听到一阵s_ao乱,就感觉车掉了个头,往回走了。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能感觉到,一定出了大事。
果然,再三逼问下,跃春告诉他,荣华牺牲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昨天还看到她好好的,穿着端庄的旗袍,优雅地在荣华书店里整理着新到的书籍。
乱了,全乱了。疯了,这世界疯了。
跃春要赶去处理一些事情,让荣初先回家待着别乱跑。
地上的大理石被阿初的皮鞋踩得直响,来回踱步,坐立不安。就连刘阿四送过来的晚饭,他也没去看一眼。
荣华出事了,跃春又急成这样,那是不是代表,阿次也出事了?
他无心过问过多组织的事情,但他知道他们几个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一个好,个个好。
一个出事,就可能个个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