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三块砖就会开始疼痛难忍,阿次从两块砖开始就感到了一股剧烈的痛楚,从膝盖处扩散开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钻心。
“你要不要好好和我们谈谈?”
开口的是让他最为痛恨的汉j-ian,帮着日本人,残害自己的同胞,就不会受到良心谴责么?
他突然想起阿初曾经对他说过,人就是那么自私,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大无畏。无论是什么崇高的组织,无论它的章程是多么积极多么先进,无论人们当初加入的初衷是什么,无论宣誓的誓言有多振奋人心。
所以,叛徒无处不在,危险就随时可遇。
良心的谴责?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意的。
阿初当时就嘲笑过他,他还坚决地认为是阿初的思想境界不够高,可如今,他真的越来越相信,阿初所说过的一切。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么?”
阿次的眼望着天花板,都不屑给这种人一丝余光。
“再加!”
他的漫不经心和目中无人惹怒了侵略者和他的走狗,无疑给自己又找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痛疼。
三块砖垫在他的脚跟后,膝盖和大腿都是紧紧贴着凳子绑住的,这就好像硬生生地拆筋错骨一般。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沿着脸颊滴下来,已是寒冬的天,他还刚被劈头盖脑浇过一盆刺骨的冷水,连一件遮寒的衣物都没有。
头发还完全是s-hi的,顺着发梢淌下来的水珠混着汗水齐刷刷地往下。汗珠绝没可能是热出来的,是疼出来的冷汗。
他的沉默让敌人二话不说地又加上一块夺命砖,嗡地一声,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脑子里一片空白。僵硬了的身体,好像硬生生被撕裂一样,咬着嘴唇的杨慕次,忍着沉重的喘息,哆嗦着,被折磨着的筋骨咯咯作响,好像下一刻就要错开一般。
门开了,恍惚听见一阵脚步声,他已经睁不开眼,一个令他作呕的声音飘进耳域。
“我小看你了,骨头还很硬是么?”
是三泽僚这个恶魔,用近乎发红的眼凑近阿次,毫不留情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按。
头晕眼花得更什么都看不见了,阿次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听见了刺耳的笑声。
“荣初啊荣初,你也有今天!你不是自信得很,厉害得很,怎么沦落到这样了?”显然,三泽僚是将在荣初那里受的气,全然发泄在有着张一模一样脸的阿次身上了。
“你要怪,就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荣初!谁让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这个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居然会和自己的兄弟是这种关系,你觉得报社会不会很感兴趣?”变态的语气,阿次已经完全不想理会,看到这个混蛋,就会让他想起之前的羞辱。
还有他和大哥的情感,他最珍惜的这份情感,也被这个混蛋唾骂,哪怕他嘴笨,哪怕他没有大哥的伶牙俐齿,他也决不允许有人来玷污大哥的名声。
“你……以为……上海的……报社都和你……一样……变态?”
“变态?”三泽僚轻笑着,脸上闪过一丝y-in冷,“很好,看来,你还有的是力气。继续!”
冲着身边行刑的人大吼一声,他转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细细品味着眼前的景象,“真不知道如果荣初看到现在的景象,会是一副神秘表情?”
第五块砖的加入,让阿次浑身一颤,原本被固定着的身子好像也突然跳动起来一般。极限的高度,已经很难再迅速推入,敌人也是一点点地向里推, 这种缓慢也让阿次承受的痛苦更加一等。当砖块完全推入他脚下的瞬间,便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一边的膝盖骨迸裂,另一边脱臼。阿次死命咬着的嘴唇也渗下了血珠,整个人如水中捞出一般,汗如雨下,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他说了什么没有?”
三泽僚环视着周围,好像在寻找新的刑具一般,问一边的人。
“阁下,什么都没说。传闻这小子是军统的人,受过训练的人,没那么容易熬不住。”
汉j-ian献媚的双眼,还是让人想一枪打死。
“军统?那荣初难道还是共产党?”
三泽笑得越发y-in险,站起身来踱着步,在烧红的那个铁盆处停了下来,随手抽了一支烧得通红的烙铁,递给身边的下属。
“去,把他叫醒。”
滚烫伴着火辣的痛,把昏迷的阿次生生弄醒,胸口那一块被烙铁光临过的肌肤,已经露出了带着血丝的粉色的r_ou_。
用愤怒的眼神,瞪了那些人一眼,阿次喘着粗气扭过头去。
他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就算折磨死他,也休想从他这里套走任何的信息。
可是大哥,这个时候他心里牵挂的就是阿初,不过他还是庆幸,因为被抓来的人不是阿初。
“呃……”
接二连三的烙铁落在身上,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就连呼吸都觉得越发困难。
“等等,我看,这里不错。”
三泽僚笑着靠近,就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把捏住了他已经断了骨的大腿,手轻抚起那片内侧的肌肤,笑得更可怕了。
“你说,要是在这里留下点痕迹,那你和荣初……”
“我呸,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阿次用尽力气,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到他脸上。
“八嘎!”
好像日本人一火,就爱说这句话。
气疯了的三泽,转身从火盆里拿起一支烙铁,直直按在刚才轻抚着的地方,看着它被炙烤,变得血红,褪皮,甚至出水流血。
里侧的肌肤总要比外侧的嫩上几分,这千万神经聚集的敏感区域,被这样烙上一阵,就连再能吃痛不过的阿次,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一声难得的痛呼,更勾起人的施虐欲望,阿次免不了再遭罪,直到两腿内侧一片鲜血淋漓,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意识越离越远,慢慢下沉。
被抓来此处还未满半天时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晕眩。
静安寺路,花园弄32号公馆屋外的寒雨依然噼里啪啦的打着玻璃窗户,这雨一连下了三四天,至今都没要停下的迹象。
阿初正在擦拭他刚得到的青花瓷釉玉杯,上好的孔雀绿釉青花,泛着雨过天青的色泽,令人赏心悦目。
他心想着如果要阿次晚上熬夜要泡茶,这样的杯子温凉细腻最好不过。
他的傻弟弟以为把茶叶藏起来,把茶水倒掉,他就不知道,却不知道留在书桌上的搪瓷杯子里那层洗不赶紧的茶渍早就将他的动作暴露在前。阿初擦着擦着有些想笑,这个阿次,一工作起来就以为自己是铁打铜铸的。
“老板!老板!”忽然门外传来女佣张妈急促的敲门声音:“你在哪里呀。
“怎么啦?”被打扰到的阿初,不得不回答:“我在书房。”
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女佣张妈叫唤的声音,一个身影撞开了书房的门,阿初愕然看到一个浑身上下s-hi透了,衣服上的泥渍和血迹都被雨水沾染混合在一起的小孩子,怀里半拖半抱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这个孩子,阿初认得,是住在小石头胡同楼下赵家
的孩子。
“老板,这个叫阿福的孩子拦也拦不住。”张妈在后面气喘吁吁。
“你……”阿初楞了一下。
“阿初叔叔!你快去救人啊,阿叔他要被坏人杀掉啦!”见到了阿初,
阿福大哭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阿初的腿。
叫了一声叔叔,孩子就仿佛见到了亲人一样,大哭着跟他告状。孩子单纯的害怕、伤心都体现在了此刻的哭声里:“阿爸姆妈,还有阿贵也死啦,他们都被坏人杀掉了,坏人坏人……”
好似一个惊雷击打在他的头顶,阿初一懵,真真切切只觉得眼前一黑。
手里的青花瓷杯子被他砸在了书桌角上,价值连城的孔雀绿釉青花瓷杯应声而碎,手掌生生地被碎片割出了数道伤口,流出鲜红的血。
阿初没动也没有说话,他就像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阿福害怕起来,拼命的哭着摇晃他:“阿叔,阿叔!”
过了好几分钟,终于回过神来的阿初,眼神像刀锋一样犀利,他拍了拍阿福的背脊以示安慰,压根没关自己的手掌还在流着血:“张妈你去打电话给春和医院,让夏院长跟阿四半个小时以内赶到这里!你告诉他一分钟都不许拖!”
“哎!”被自家老板给吓倒的女佣赶忙着奔去打电话了。
“你等着,我会救他。”
阿初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这正在他怀里痛哭的孩童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只是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句:“我一定会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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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打到春和医院的时候,夏跃春其实正刚巧送丛峰上了火车回来,拐到恒吉里跟自己的下线人员碰了个面,得知了这两天又有一大批的同志被抓走的事情,回到医院办公室还不满一分钟,等到他拿起电话的时候,听到阿初身边的女佣张妈结结巴巴的声音,第六感告诉他,一定出事了,而且一定是阿次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