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隐蔽的门后传来了敲击声,是阿四和他约定好的暗号。他望了一眼依然在睡眠中的阿次,打开来门。
跃春,阿四,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阿福,这个原本只有八岁的孩子,现在看起来却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沉稳。
“他说他从小在这里长大,留在这里,应该可以帮到你们。”
跃春把阿福推到阿初跟前,看到阿初,原本还有些缩手缩脚的孩子,挺直了身板。
“阿福,这里很危险。”
“阿初叔叔,我也想杀坏人,为阿爸姆妈,还有……阿贵报仇。”
阿贵……阿初脑里浮现出昔日里这小小的兄弟两在一起的逗趣模样,就好像让他看到了自己和阿次的童年一般,虽然他俩的童年没有缘分在一起度过。
阿福口齿伶俐,又灵活大胆,阿贵沉默寡言,总是信任着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这两兄弟,还真有点他和阿次的感觉。
可如今,却只剩下了阿福一个。不禁心痛,阿初伸手抚摸着阿福的脑袋,还有什么事情,比失去血亲更痛苦呢,尤其是同被孕育同赴此世孪生同胞。
他们本该就是一体的,有着惊人的心灵感应,这一刻,却各自在两个世界。
“阿福,谢谢你。”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来报信,还真不敢想像阿次会如何。阿初用对待一个大人的语调,向这个孩子道谢。
“我从出生就住在这里,对周围都很熟悉,阿初叔叔,我会乖乖的,让我留在这里。”
这也许是个好办法,自己一个人,总有盯不过来的时候,小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还能帮着照顾一下阿次。
阿初点点头,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门口。
“那现在就麻烦你,去帮我看着阿次阿叔。”
放着阿次一个人,他总有那么点不放心。
“好。”
阿福听话地照他说的话去做了。
残酷的现实,真得是特别能让人长大懂事,前些日子还只会嬉戏喧闹的孩子,已经学会了承担。
“阿四,我这里还缺点东西,写在纸上了,你帮我去买回来。”
阿初拿出一张写有一些必备日用品的纸条交给阿四,利落的万能保镖,立马接令照办去了。
密道里只剩下了这对老友,说什么都不用避讳。
意识到昨天自己的失态,阿初想开口道歉,刚张口就被跃春拍着肩膀打断了。
“对不起这种话就别说了,我不会在意的。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个疯子,我和疯子计较,那我也成神经病了。”
阿初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跃春的鼻子,“你啊,我还一个字没说,你就叽里呱啦一堆话,我看哦,谁跟你过真的要被你烦死。”
“阿次好么?”
“不算太坏。”
“情绪呢?”
“比想像中要好一些。”
“那就好,你要注意,就算在没感染的情况下,切了髌骨要6个月才能养好。”
“我知道,难道我学得医比你少了这一条不成?”
这真的是他最大的安慰,能和跃春这样毫无距离感地说话斗嘴,要不是这样,他都该忘了他还是不是那个油嘴滑舌的荣初。
跃春将带来的一箱子的东西在阿初面前打开,清点给他看,询问着是否还缺些什么。里头都是必备的药物,还有一些维持机能的针剂,足够量的纱布棉花和绷带,还有消毒用的酒精等等。
盒子的下面,有几套干净的粗布衣服,还有两床褥子。
“你们现在不能穿得太招摇了,尤其是你,这身脏兮兮又是血迹的西装,也该换了。”
阿初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笑了,他点着头,蹲下身去找衣服。
“翻什么呢?随便哪件穿一下,你还真是改不了这爱现的坏毛病。”
爱现……
跃春的话,让阿初手抖了一下,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件藏青色的衣衫换上。
好像触痛了心窝一般,难受极了。
跃春的话没错,他是爱现,他是招摇,他是狂妄,他树大招风。
从早之前,夏跃春就提醒过他,不要那么轻狂,可他就是没听。
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打压着那些日本人,看着他们无法还口的样子,实在是令他享受。
他是荣初,是无所不能的荣初,是伶牙俐齿的荣初,是手段多样的荣初。
是医生,是老板,在警局有坚强后盾,在身边有得力助手,在租界有黄大探长,在黑白两道他自认都混得很有模有样。
可他忘记了,忘记了阿次的身份,忘记了他正用阿次的身份在扮演荣初的角色,是他的光芒灼伤了阿次。
锋芒毕露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无论是树大招风,还是枪打出头鸟,说得都是同一个概念,因为他的狂妄,他已经无形中成为了敌人的靶子。
一个潜伏的人,不在暗处藏匿,居然大摇大摆地竖在那里当着敌人的靶子。
笨蛋,他真的蠢得可以啊。
他瞬间懂了阿次的低调,人都有虚荣心,那不是阿次笨不会显摆,而是阿次的理念和信仰以及那么多年的职业经验,将他已经从内而外打造成了一个优秀的潜伏人员。
而自己,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底的大笨蛋啊!
若不是因为他一次有一次挑衅三泽僚,也许阿次就不会被当成自己的替代品,遭到如此残忍的报复。
害了阿次的人,不是别人,是自己啊!他一路走得太顺畅太高调,以至于他忘了潜伏的艰险隐匿。
“阿初?怎么了?”
跃春看着他一脸的沮丧,手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胸口,还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什么……跃春,谢谢你。”
“谢什么,好了,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去整理东西吧。这个,你拿去。”
跃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的小布包,塞到阿初手中。
阿初打开后,震惊了,是吗啡的针剂。
在这种艰难时刻,跃春还是给了他最大的帮助。他对自己的理解,对于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颗糖,甜得够味。
第23章 千钧一发
“什么!怎么可能找不到!”三泽僚抓住前来回报的手下副官的衣领,一巴掌扇上去:“整个上海滩的医院都找过了吗?我就不信,两个大活人,一个伤的那么重,不治疗就会立刻死掉的东西,除了医院,教会能跑到哪里去!那个什么春和医院仔细搜查过了嘛!搜捕出来就给我逼供!”
“嗨!”被打懵的副官回过神来,九十度直角鞠躬:“非常抱歉,机关长阁下,我们已经尽力搜查了每一家医院,但是确实没有这样的记录,春和医院已经来来回回搜查了三遍一点迹象都没有,因为春和医院院长由法租界保护,我们无法直接逮捕其逼供……”
“混蛋!你们就是来给帝国蒙羞的吗!”三泽僚震怒之余,一拳打过去,可怜的副官噤若寒蝉,流着鼻血却不敢吭声。
“混蛋!再去给我找,封锁整个上海的航运,每个出入口派人检查关卡,每一个可能去的地方都不要放过,每一个军统,共党可能藏匿的地点都给我去翻查一边,我就不信把整个上海翻过来都找不到!”
“是!”副官擦干净鼻血,领命下去了。
三泽僚一拳打在书桌上,指骨泛白,可恨!可恨!这股恨像越来越炙热的火,如果不是将荣初火焚,就是将他自己烧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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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呜咽,寒冬的脚步渐渐近了。大雨瓢泼,敌人的队伍也渐渐近了。
紧紧的握着阿次的手,外面的风雨声里夹杂了脚步声越发清晰,恐怕他们已经在潜伏搜查,马上就会到达这里。阿初关上了电灯,整个房间隐没在黑暗中,他们对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阿叔!”阿福慌慌张张的,却又蹑手蹑脚地从楼下爬上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房间。
他本来在楼下望风,看到远处有人过来,连忙爬上来报信。
“过来。”阿初答了一声。
“哎!”阿福应了。
阿初把一个东西塞在阿福的小手上:“你会用么?”
“废话,你以为我傻子啊。”阿福人小却绝对不是允许被人看轻的料,交到他手上的是一个手电筒,沉甸甸的,虽然他是第一次见,但还是顺利的摸到了开关。
“啪”的一下。微光凉了起来。
阿初借着亮光,掰开密道入口的门:“你先进去,帮我们照路。”
阿福没等他说完,人一钻就跨门进去了。
阿次紧张起来,忍着胸腔的痛楚,急速地喘气:“不……他们会搜查屋子,密道会被发现的……大哥你带着我逃不远的。”
打开手电筒,借助微弱的灯光,阿初看到了阿次脸上紧张担忧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