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戈拉斯在大厅的另一侧,远远地躲着一帮帮含笑奉承谄媚的贵客嘉宾。
那些可有可无的交际自然会有桃乐丝前去应酬,他只需要在该出现的时候露露脸,展示一下青年才俊该有的风采,让亚萨骄傲到天上去便可。
只是这样的躲懒一日难过一日,总有个属橡皮膏的姑娘踏破铁鞋也要把他从躲藏之地揪出来,追着他问一年份的十万个为什么。
莱戈拉斯蹲在走廊和大厅过道的大花瓶后头,不出意料被找到。
那少女穿着一身天空蓝的连衣裙,戴着一串碎花珍珠项链,活泼地揪住莱戈拉斯的衣角,“在这里!”
莱戈拉斯头痛欲裂。
“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迟到。”少女撅着嘴,用力扯着莱戈拉斯的衣摆,“亚萨伯伯说了,你要照顾我!”
莱戈拉斯回眸,好脾气地微笑,“小姑娘,你是谁呀?家在哪里呀?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啊?”
少女气的面脸通红,“回家就回家!你以后都别想让我来!”
话虽如此,捏着衣角的手却不曾放松分毫。
“好吧,怎么迟到了?”莱戈拉斯抱着胳膊,用最大的耐心和他的小女朋友过家家酒。
“我去拿项链了!”少女依旧撅着嘴,可是想起胸前这串被无数夫人小姐夸赞的项链,总归露出隐约的得意,“纯手工定制的呢!”
“哦。”莱戈拉斯兴趣缺缺,“看起来蛮精致的,要一千块吧?”
“喂!你什么意思!”少女刚刚平息的怒火又要燎原,“这是瑟兰迪尔亲手做的!你知道找他预约定制有多困难吗?你识不识货啊!”
莱戈拉斯一怔。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微妙的光芒,认认真真地打量她脖颈上的项链,忍不住伸手轻轻触了触上面缀着的小小雏菊,“你说谁?”
“瑟兰迪尔啊!”少女用手遮了遮胸口,脸色越发红,“你干嘛?”
“他……”莱戈拉斯露出一丝微茫的笑意,很快干涸下去,“他做的?”
“我给你讲,你这种富二代永远都不会成为他那样温柔的绅士!”
少女含嗔带怒的模样十分娇憨,光洁的额头年轻的一尘不染,而莱戈拉斯的注意力却不在她的身上。
“他看起来……怎么样?”莱戈拉斯拉着她走到角落里,神色迫切地追问,“是不是很健康,很有活力?”
少女疑惑地眯起眼,“健康?活力?”
莱戈拉斯干咳一声,“就是看上去是不是传说中那样好看。”
“是的。”少女用力点头,“非常好看!”
莱戈拉斯安心一点,又问,“他和你说话了吗?”
“说了啊。”
“他说什么了?”
“他说……”少女看莱戈拉斯一眼,把嘴闭上。
“你说呀。”莱戈拉斯催促。
“不说。”
“好妹妹,你有条件尽管提,哥哥能满足你的,绝不反悔。”莱戈拉斯赔上笑脸,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你喜欢我妈那匹小马驹吗?”
“喜欢的。”少女的眼神发出光来。
“我把它送给你。”莱戈拉斯凑到她面前,嬉皮笑脸,“你给我讲讲呗。”
少女十分为难,结婚这种话要当着莱戈拉斯的面说出口,还是有一点难度的,两厢计较之下,还是小马驹比较有吸引力,于是她低垂着脑袋,声如蚊呐,“他答应在我结婚的时候送我一整套搭配婚纱的首饰。”
莱戈拉斯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少女的脸蛋红的和番茄一般,在这样探究的目光下没由来地心虚,“他说和我有缘的……”
“有缘……”莱戈拉斯咀嚼这这两个字。
“是的……”
“你和他提起我了?”莱戈拉斯的嗓音沙哑,仿佛一瞬间苍老下去。
少女看着他突然严肃的眼神,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很好……”莱戈拉斯忽然弯下腰去,按着膝盖。
那样挺拔的身姿突然坍塌,仿佛一条鱼在游动的时候突然被抽走脊梁,r_ou_眼可见地垮塌下去,“太好了……”
“你的腿还会疼吗?”少女急忙搀扶他,“他们都说你好全了呀……”
莱戈拉斯闭着眼。
少女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颤抖。
“哥哥……”少女急的红了眼圈,“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他终于直起腰来,挥挥手,神态那样疲惫,仿佛一连上了三个大夜班的煤矿工人,充满了烦躁的萎靡之意,“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说什么呀,我……我就是……”她搅着衣角,眼圈微红,“就是觉得他特别温柔,才多说了几句……他可以为我证明的……”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精神起来,“我有他的私人电话!你可以问他!”
莱戈拉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有的!”少女连连点头。
“是吗……”莱戈拉斯转开脸,看向纷至沓来的宾客,以及他笑逐颜开的妈,“那你收好吧。”
“你不要联系他吗?”少女皱着眉,“你是不是认识他?”
莱戈拉斯苍白的唇上掠过一丝笑纹,他久久地望着大厅里衣鬓摩挲的华灯雅乐,纸醉金迷,神情渐渐地安定下来。
少女见他恢复原来的模样,似乎刚才的悲哀难耐都是一场荒唐的梦境,虽然莫名其妙,却也不愿意深究,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侧。
莱戈拉斯的眼神缥缈,似乎灵魂穿过这纱幔微扬的奢靡大厅,去到很远的远方,去到一个让他分外安宁的所在。
“不,”他终于低声回应,“我从不认识这个人……”
第45章 (四十五)
“爸爸,这个合约有问题。”莱戈拉斯皱着眉,用笔尖指着厚厚文件纸的一行小字说道,“这个免责条约太含糊,把可能发生的正常误差算作免责就算了,如果把这些意外都算作免责,咱们可能要有损失。”
亚萨带着一副老花眼镜,花白的头发贴着额头,眉心的川字纹深刻。闻言放下手里的书本,急忙俯身去看莱戈拉斯指出的条约,“我得好好看看。”
“不光是这一份。”莱戈拉斯拿着几分合同,一一指出,“这几条都有问题,最近是谁起Cao的合同?”
“你二伯。”亚萨看了一会儿,渐渐皱起眉头,“年纪大了,语言陷阱说中招就中招。”
“但是署名都是您。”莱戈拉斯弯起嘴角,替亚萨的杯子里续上茶,“我是不相信您老眼昏花的,但是伯伯们可以说服董事会,您老眼昏花,起Cao合同不够严谨,不适合身居要职cao劳过甚,适合找一处地方静养,相妻教子,不问世事~”
亚萨板起脸,刻意露出一个严肃的表情,那模样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逗孩子开心扮的鬼脸,“小孩子不要胡说。”
莱戈拉斯垂下眼眸,恭恭敬敬地说,“是。”
亚萨缓和了神色,细细去看那几份文件,“哎哟,这可不行啊,这是要出大事的……”
“您就是偷懒,这么重要的检查都让我这个小孩子做。我要是惦记着今年的职业木奉球赛或者约会小姑娘,一目十行给您说没有问题,您要怎么办?”莱戈拉斯用钢笔写了几行修改意见,双手递过去。
“我能怎么办?”亚萨乐呵呵地接过修改意见,逐条看过去,“最多胖揍你一顿,无论是木奉球赛还是约会,统统不许去!”
莱戈拉斯轻声笑起来,“那可糟透了。”
“儿子……”亚萨摘下老花眼镜,目光深邃地望向莱戈拉斯,那眼神中有一抹隐约的感慨,不知是对他半生的辉煌与寂寥还是对曾经的获得与失去,“我以你为傲。”
莱戈拉斯收敛了笑意,眼神清明地望着亚萨,“我尽力不让您失望。”
莱戈拉斯从父亲的书房出来,走回自己的房间。
厚重的地毯能将脚背都陷入其中,墙上装饰着他亲手画的油画——几大块色彩斑斓的色块叠加碰撞,看起来颇为喧嚣,却没有什么细致的轮廓,仿佛是海岸上的火烧云。
他轻轻呼一口气,慢慢地在书桌边坐下来。
三年已过。
他曾经用桃乐丝的手机发过一条短信。
“三年之约,我若不能按时回来,你愿意多等我一会儿吗?”
他握着手机从天黑等到天亮,那一头都没有发来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