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删掉了通信记录,将瑟兰迪尔的号码设置为黑名单。
他面朝着墙壁,蜷缩成一团。
东边的微白穿透薄纱窗帘,落在他的面庞,白的刺目。
那一瞬间他是不理智的。
想要逃跑,想要放弃,见鬼的家庭圆满,见鬼的家族产业,这根本不是他期待的,也不是他渴望的,他不过是想要一个独立的身份,能名正言顺的爱瑟兰迪尔。
他想立时三刻站起来,去到他魂牵梦萦的城市,找那个让他为之疯狂,为之倾倒的男人,带着他去任何地方,北极也好,非洲也行,蚊虫遍地的原始大森林都可可可。只要和他在一起,谁又在乎这些呢……
他叹息。
阳光刺破y-in霾,如同上古神灵的冠冕,庄严而神圣。此时此刻,世界广袤无垠安静如死。一切往事都幸福的令灵魂战栗,心灵撕裂,而现实冰冷高大,比珠穆朗玛更难忽视,更难翻越。
桃乐丝推门而进。
莱戈拉斯的沉思被打断,带着一丝不耐地问道,“怎么不敲门?”
“很抱歉,我现在没有精力来维持这些客套。”桃乐丝坐在莱戈拉斯面前的小胡桃木靠背椅上,神情晦暗不明,胸膛欺负猛烈。
莱戈拉斯反而笑起来,“谁给我妈气受了?说出来我给您报仇去~”
桃乐丝闻言大怒,“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安安心心去上个大学,然后回来娶妻生子花天酒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败家子不好吗?不要掺和你爸爸的生意了行不行?”
莱戈拉斯收起笑意,“哦,我不是很懂您的意思。”
“你小叔叔已经被罢免职务,连股份都被迫转让百分之六十,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是笨一点傻一点,活的会很轻松你知不知道?”桃乐丝气急败坏的说道。
莱戈拉斯看着她手中拉扯到变形的绣花手绢,漫不经心地答道,“我能怎么样?自保而已。小叔叔不足为患,还有大伯伯,二伯伯,姑母,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哪一个是你装傻示弱就能蒙混过去的主?”
“呵呵。”桃乐丝气笑了,“你自保的方式就是在你爸爸身后出谋划策,消减他们的股份和权利,慢慢地渗入企业是吗?恭喜你,因为你的不懈努力,我们被视为这个家族最危险的外来者。你自不自保都有你爸爸罩着,我呢?我没有半点实权,集团里c-h-a不上一句嘴,家族会谈全都针对我一个人!你是自保啊,还是害我啊?”
“我怎么会害您呢,只不过树大招风,您虽然无心家族的琐碎事,可身份地位在这里,自然是有话语权的,尤其我爸这几年一反常态,对家族势力打压的厉害,您说和您无关,也要有人相信啊。”莱戈拉斯抽出她手里的手帕,叠成整齐的小方块,重新递到她手边。
“你……”桃乐丝气的眼圈发红,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你可记好了……”
“妈,您别激动啊。”莱戈拉斯半蹲在她面前,神色平和,语气温柔,“这只是暂时的,你是我亲妈,为了我没少出力,我怎么可能不领情呢,等我把这几位的股权消弱了,再和爸爸提给您股份的事情,家族会议说什么您只管听着,吃喝玩乐您只管去,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桃乐丝自牙缝中逼出几个字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哼……”莱戈拉斯露出一点笑意,寒冷刺骨,“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一个简单的生活环境,能自由选择未来,能掌握人生走向,不至于今天睡下去明天就被埋在坟墓里接受哀悼的那种,你能给我吗?”
桃乐丝一滞。
“是我没有试过默默无闻吗?是我没有试过忍让低调只求一线生机吗?”莱戈拉斯低垂面庞,湛蓝的眼眸紧紧锁定桃乐丝那张妆容精致的面庞,“可是谁又给了我机会?”
桃乐丝美目一转,打量莱戈拉斯良久,缓和了口气说道,“你过河拆谁的桥我都管不着,可我是你亲妈,这个家庭纵然危机四伏,却也能让你站在别人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顶端,你可别忘了。”
莱戈拉斯的眼底一跳,轻声应道,“是。”
桃乐丝站起来,勉强压下心头的燥郁,“什么时候上大学去?”
莱戈拉斯耸肩,“爸爸不想让我出远门,改了我的志愿,大学就在市里读,每天回家报道。”
“你愿意?”桃乐丝尖刻地说道,“你会听他的话?”
“我打算自学,用这几年的时间去集团旗下做个一线员工,积攒一点社会经验。”莱戈拉斯说的风轻云淡。
桃乐丝叹口气,眼神疲惫,再高级的化妆品都不能掩饰的一丝衰老隐藏在嘴角的纹路里,“真是上帝的旨意。”
莱戈拉斯不置可否,上前几步打开门,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桃乐丝看他一眼,终究转身离开。
瑟兰迪尔用彩色铅笔细细地描绘一枚戒指,眉间的悬针纹深刻,金色的长发一如既往的柔和闪耀。
“泰勒夫人邀请你参加她的生日晚会,并表示可以出资赞助一家工厂,批量生产绿叶系列珠宝。”林迪尔坐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拿着瑟兰迪尔的手机,一一读短信和邮件,姿态任x_ing,语气极其不耐烦,“你去不去?”
“不去。”他简单地回应道。
“这位特别注明了是世袭伯爵的特德先生,请你定制全家老小包括仆人的袖扣,胸针,领别……等等等等,说了比市面加三成服务费。”
“不接。”
“还有马洛斯小姐对你设计的手镯表示了……大约三百字的赞美,然后问你愿不愿意做她的地下情人,如果愿意,今晚就能去敲她家后门。”
“嗯?”
“好吧不愿意,我替你回复。”林迪尔也觉得好笑,一面摇头一面删短信,“有所大学邀请你去上一趟关于时尚和文艺发展的课,说了没钱给你。”
“你看看我这个月还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排在下个月。”
“好,”林迪尔继续往下翻,“接下来大约有三百多条求爱信,你还要听我读下去吗?”
“都删了吧。”瑟兰迪尔凝视着设计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种莫名其妙的短信一律删光。”
林迪尔粗略地看了看下一条,没有署名,写着:三年之约,如果我不能按时回来,你愿意多等我一会儿吗?
他嘲讽地弯起嘴角,一面按下删除,一面说,“现在的姑娘可真入戏,好像只要她们招手,你就和夜店的牛郎一样屁颠颠迎上去,连避孕套都准备好。”
“删完了没有?删完了给我把放大镜拿来。”瑟兰迪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林迪尔举起手,“好了好了好了,我上个厕所就来~”
瑟兰迪尔伸手接过手机,点开推特。
“没有更新,没有私信,什么都没有,你点一万遍也是没有。”林迪尔背对着他说道。
“你管的真宽!”瑟兰迪尔把手机放在一边。
“我可以选择不管你吗?我好想现在就回家和我的沙发死在一起!”林迪尔感叹,“所有的资本家都是万恶的剥削者!连瑟兰迪尔都不能免俗!”
瑟兰迪尔露出的微笑里有一丝忧伤,真实无瑕,“你不要躲懒,下午还要烧陶。”
林迪尔发出一阵哀鸣。
“你决定了?”亚萨依旧带着那副老花眼镜,在昏黄的灯光下,和蔼如普通人家的父亲无二。
莱戈拉斯轻轻点头,“我总是要长大的。”
“会很辛苦……”亚萨微微眯起眼,打量着莱戈拉斯。
这孩子长大了,面孔上的稚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宁和,是让人一眼便能放心地将工作或者生活中最重要的环节交付与他,且不用担惊受怕出差池的存在。
“我知道。”莱戈拉斯笑起来,慢慢地蹲在亚萨膝前,“您信任我吗?”
亚萨端详他良久,目光一寸寸抚摸他的额头,面颊,鼻梁,双唇,最终点头,“我信任你。”
莱戈拉斯的笑容加深,“那就没有问题了。”
亚萨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在莱戈拉斯转身的那一刹那,亚萨沉凝的面孔上流露出不舍和担忧,那样浓烈的感情和沥青一般,自他不再年轻的面庞上沉沉流淌。
他微微张着嘴,靠着椅背,仿佛睡着一般一动不动,时间粘稠如同蜗牛爬过的痕迹,他终于坐正身体,“奥利弗。”
管家推门而进,“老爷。”
“不能等了……”亚萨喃喃道,“他们要杀我的儿子……”
奥列弗沉默片刻,“老爷,您决定了?”
亚萨慢慢地从靠椅上站起来,短短的一刻钟,他仿佛苍老了很多,“早就应该决定啦,不然,莱戈拉斯的哥哥们也不至于早早地走了。”
“您……”奥列弗皱着眉,嘴角抿成直线,“您现在做这个决定,很危险。”
“还能危险到哪里去呢?”亚萨笑了笑,顺手拿起桌面上的全家福,他的兄弟姐妹们齐聚一堂,每个人都笑靥如花,彼此握着双手,仿佛从未有过嫌隙,“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