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少爷……”
“他要历练,以普通人的身份应聘我的产业……”亚萨摇摇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暗杀机会吗?”
奥列弗倒抽一口冷气,“您不阻止他?”
“他是我的儿子……”亚萨摇摇头,随手将相片倒扣在桌子上,轻轻用手指点了点,“这点血x_ing还是要有的。”
莱戈拉斯被下放到集团旗下的地产事业部作为第一线的策划和项目勘察员,一年之内跑遍了全世界三十多个城市,去看适合投资的商业地产项目,有时候,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有时候他一周要飞十一次,有时候他在需要拜见的官员办公室门口枯坐一下午等候召见,而里面传来的却是热闹的八卦揭秘说笑声。
他的名片上印着卑微的头衔,这头衔给他带来大量的轻视,麻烦,忽略,刻意为之的刁难。他的面相迅速地老了起来。很多人说,这是成熟。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早在多年之前便苍老到无法再继续。
两年之后,他回到总部,升任商业地产部门的副总。
那一年,他的叔叔伯伯们早已从决策的位置上退下来,仅仅持有为数不多的股份,二伯伯和姑母因身体原因,早早住进了疗养院,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而他的堂哥堂姐们都被派到无关紧要的位置上,重复一万遍可有可无的会议和老生常谈的报告。
第46章 (四十六)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澄明下照,周天清澈,让人很舒服。
莱戈拉斯搀扶着亚萨,来到那一座象征着权利的大厦。
那是亚萨一生心血的结晶,此时此刻他抿着唇,庄严的像是即将要接受神明检验的虔诚教徒。
莱戈拉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金碧辉煌的所在,是凝结了多少人的血与泪的看不到硝烟的战场。
“走吧……”亚萨挺直脊背,在一行人诚惶诚恐的殷切指引下向前走。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莱戈拉斯有些恍惚。
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亚萨长大嘴,却说不出话来,梳理整齐的花白头发散在额前,眼神中有怒火,却无力为继。
大约是哪一个噩梦中的场景。
他尖叫,奔跑,却无力阻止。
鲜血溅在手掌的热度高的惊人,仿佛那不是鲜血,而是滚沸的铁水。
周遭的尖叫似乎晚了半拍,接着铺天盖地而来,嘈杂的听不到其他。
亚萨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嵌进皮r_ou_之中。
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是十分之一秒。
莱戈拉斯抱起亚萨,闪身躲到大厅里的装饰柱后面。
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保镖和袭击者打成一团。哀鸣从四面八方传递过来,又很快四散而去。
变故来的这样快,让人措不及防地失去一切。
“爸爸!”莱戈拉斯蹲下来查看亚萨的伤势。
背部中枪,小直径枪口,子弹滞留体内,内脏损伤无法估算。
亚萨的面色又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样蜡白,他张开口,努力呼吸,“儿……子,儿子,你要……离开这里……我死……了,不……安全……遗嘱……遗嘱……找……菲戈尔……菲戈尔……我……死亡……三天后……生效……”
“爸爸……”莱戈拉斯握着他冰冷的手指,脑海中一片模糊的混沌,“还来得及,不要说这些,不要说话!”
血沫自亚萨的嘴角泛出来,渐渐向下淌,他深深地看着莱戈拉斯,眼神中有那样多的温柔和不舍,“记住……三天……菲戈尔……”
莱戈拉斯对这样的伤势束手无策,他抬起头来,看着渐渐围拢来的保镖,大声喝道,“医生!急救!快!”
当他再次低头的时候,正对上亚萨那双毫无生气的蓝眼睛。
那样纯粹的蓝色,没有任何杂质糅合,非常忧郁的蓝……
“少爷……”助理上前从莱戈拉斯怀里接过亚萨,将他的身体放平,检查基本体征,“肾上腺素!输血!快快快!”
医疗组很快到达,安静而迅速地组织抢救。
莱戈拉斯伫立一旁,眼神里有一种睡眠时间过长之后才会有的混沌与茫然,他低头看看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掌,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梦是幻。
“准备心脏起搏器……”医生的嗓音遥远地传过来,朦胧而模糊。
而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他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似乎是什么非常紧迫的事情化成一声警告在他的脑海里尖叫个不停,而他的大脑却一时无法响应。
他掐了一下虎口。
尖锐的疼痛让他的神志分明起来。
他终于看清眼前端倪。一位保安的袖扣上偶尔掠过的一小点红光。
红外线瞄准!杀手并没有被完全清除。
他猛然矮下身躯,子弹没入躯体的声音非常轻微,中弹者高声喊嚷起来,保镖再一次追踪杀手的去向。
莱戈拉斯的眼神一闪,最后看了一眼亚萨了无生气的面孔,咬牙朝门外跑去。
跑车的x_ing能被激发到了极致,两边的景色都如同模糊的油画,飞快地后退。
“三天,菲戈尔。”莱戈拉斯记得亚萨说的每一个字。
保护伞已然坍塌,各路牛鬼蛇神将不再隐瞒他们邪恶的面孔。这三天是对手最关键的时刻,他所面临的将是无孔不入的追杀。
他在半途丢弃跑车,去不起眼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英朗,朝一条他熟知的道路上疾驶而去。
艾格尼丝在书桌前,做今天的法文作业,她眉头紧锁,一面心不在焉地抄单词,一面等保姆回来。
亚萨在他的集团大厦遭遇枪击,莱戈拉斯不知所踪,这一切都如一枚炸弹,将她静好的人生炸的支离破碎。
她的父亲为了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她的母亲则指丈夫不应该过早地将女儿的终身大事Cao率地做决定。
无论莱戈拉斯能否活下去,能否顺利出任集团董事,他们家族都将面临巨大的挑战。
自然是没有人关心她的情绪的,在利益和家族面前,一个小姑娘的情绪有什么要紧呢?
保姆轻声扣门。
“怎么样?有莱戈拉斯的消息吗?”艾格尼丝打开门,焦灼地问询。
保姆摇摇头,面色晦暗。
艾格尼丝下意识握住胸前的小雏菊,玻璃和珍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莱戈拉斯说过,这串项链真好看……
她挥挥手,让保姆离开。
她打开窗户,远山在视线的尽头起伏,月亮浮在一角,周围绕着一圈紫色的光晕。
“嘿!”突如其来的嗓音让艾格尼丝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这嗓音太过熟悉,她几乎就要大喊保安来这里捉贼。
“你怎么来了?”艾格尼丝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的莱戈拉斯站在y-in影里一动不动。这个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安静地站在黑暗里,面目模糊,姿态紧张,似乎随时会跳起来,和不知名的敌人杀个你死我活。
“能进来说话吗?”莱戈拉斯的嗓音很哑。
“你等一下。”艾格尼丝跑进房间里,一会儿搬了张伸缩梯子过来,靠在窗外的墙壁上,“上来吧!”
“我听说了你父亲的事……”艾格尼丝看着莱戈拉斯在她的桌边坐定,y-in沉的模样和她所熟识的模样相去甚远,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爸爸说,你现在很危险。”
“我马上就走。”莱戈拉斯没有看她,很快回应道。
“不是!”艾格尼丝急忙摆摆手,“我是说有人追杀你……”
莱戈拉斯沉默片刻,点点头。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艾格尼丝在他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搁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指又长又细,凉凉的,很滑。
莱戈拉斯的目光转过来,落在她胸前的小雏菊上,微微怔愣一瞬,像是被安抚了,身上的焦躁和恼怒渐渐地平息下去,“我记得你有一个度假用的小院子?”
“有的。”艾格尼丝点点头,“离这里有一点远。”
“我要找个地方躲三天。”莱戈拉斯看着她的眼眸,“我能借那里避一避吗?”
艾格尼丝点点头,几步跑到床头前,拿出一个小背包背在身上,神情坚定,“现在就可以走,我来带路。”
莱戈拉斯看她一眼,“你告诉我地址就行。”
“我陪你!”她坚定地站在莱戈拉斯面前,微微撅起的唇娇嫩而倔强。
“我没空送你回家。”莱戈拉斯的眼神很冷,冷的像月光下结了冰的湖泊,粗糙地看不到纵深与反s_h_è 。
“我可以自己回来。”艾格尼丝急切地说道,“我的园丁也可以来接我……”
“艾格尼丝,你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藏在哪里吗?”莱戈拉斯打断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