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跃春气血上涌,他也说不清这感觉是为了什么,只觉得被阿四握在手里的一刻心头猛然一跳,“你干什么?”
他不明所以。
别说话,有人!
阿四对他做着口型。
夏跃春愣了一下,从隐约之前,他瞥眼看去。
一个穿着古朴长衫的人带着几个便装的随从正往思南公馆走过去,那个人的背影是……杜旅宁!
夏跃春差点惊叫起来,杜旅宁!
但是思南公馆里……“他……”夏跃春几乎本能的想冲过去……但是他被阿四紧紧扣住了不能动弹。
“冷静一点。”阿四沉着的阻止他。
是啊,冷静一点……
夏跃春握紧成拳,冷静一点,冲过去有什么用……他除了印证自己也是一名地下党以外根本毫无作用……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夏跃春咬紧了牙关。
杜旅宁已经带着人跨入了思南公馆里。
夏跃春眼睁睁看着片刻以后,思南公馆里面的人被带出来,有几个是自己组里的人,有几个是外来接应的。
虽然并非是全部人员,但大部分都在被捕的范围中。而那些人都是一副坦然自若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嘴唇被牙齿咬的几乎出血。
夏跃春讥讽地想,自己这个组长果然是失败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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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还是上海,到处还是一副霓虹灿烂的街景,即使战后受到了创痛,却也隐藏不了其中的靡靡之色。
杜旅宁回到上海以后接到的任务是严打上海中共地下党组织人员。上级给予的指令高过一切,但作为个人的思想,他却没来由感觉到齿冷。
人以利聚,也以利散。
果然不虚。
杜旅宁看着思南公馆里逮到的人,有打扮的看着像个小厮的,也有打扮成商贩的,但他们都有一样的眼神。杜旅宁认的出来,因为他记得当年在多伦路咖啡馆里的老余,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杜处……要把他们带回去吗?”
杜旅宁楞了一下,看了看身边打断了他回想的勤务员。陌生的脸庞已经不复当年,陌生的称呼也让他有些不习惯。1946年8月军事委员会改组成国防部,军统局的正式名称亦改为国防部保密局。故而如今他被调任成为上海区部负责人,再也不是当年侦缉处的处座了。
突兀的,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让杜旅宁感叹了一下,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尽职地点了点头:“带回去查问一下。”
“好的。”
说话期间,勤务员就已经安排好人将一切相关人员都带走了。
杜旅宁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回去。”
“是。”
夏跃春就在弄堂y-in暗的一角看着杜旅宁带着人离开,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冲过去。
阿四尽可能的抓着他不让他一时冲动,夏跃春挪动着身体,企图再靠近一些,他这个组长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这样,就算是只能这样,就让他再多目送一会儿……
“小心!”
阿四忽然紧张的拽住夏跃春的胳膊,将他往回拖。
杜旅宁转过身,多年的直觉感告诉他,好像有人正盯着他的背后。
一个工作在刀刃上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背后被人盯着的感觉。他回头去看,繁华的道路
“杜处,我们……”
“等下……”
杜旅宁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似得,阻止了勤务员的话,径自走开。
那个方向……
夏跃春的心猛然一沉,仿若一下子见不到底,整个人猛的一阵凉的发抖,他的车!他的车!
他瞪大了眼睛,他的车停在那里!杜旅宁正走向了他的车!
阿四不得不改成搂抱的动作将失魂落魄的夏跃春圈在臂弯里,以保证他不作出什么事情来。
夏跃春紧紧揪住阿四的衣服,那动作就像紧紧揪的是他自己的心脏一样。
忐忑,惶恐,一瞬间许多的猜想晃过脑海,杜旅宁发现了他的车……杜旅宁是这样的谨慎,他这么一看见,就一定会想到……
这一次,他会暴露的!
“杜处?”勤务员很怀疑的看着杜旅宁的行为,只看见他盯着一辆普通的黑色汽车看了很久,非常不明所以。
杜旅宁却不理会他,仔仔细细的看着汽车的拍照,观察了车子的类型以后对着身边的勤务员说:“把这个拍照记一下,查查看是谁的。”
“是。”
杜旅宁直起腰板,满意的笑了笑:“走吧。”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辆车应该是夏跃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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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处,查到了。”
回到局里,没过多久,很快就有人来汇报了,“这车的牌照是属于春和医院院长夏跃春的。”
杜旅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他的秘书俞晓江在一边给他泡茶,勤务兵进来说话的时候,她正在倒茶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
只是茶水在茶杯外面溅出了半点。
杜旅宁完全没注意到,他自信地笑了起来。他的猜想被验证了一半,这个春和医院的院长,多数是有问题的,如果真的是出诊,那么车停在这里,人去了哪里呢?
非常值得探究。
夏跃春心事重重,路上也一言不发,向来健谈的他,想必也是被看到的场景打乱了心智。明明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被抓,他却躲在拐角里束手无策。
阶级斗争就一定会有牺牲,他不是不懂,可每当看到有同志离去,那种锥心的痛和挫败感就会油然而生,他所坚持的理想和信仰,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给整个民族带来希望。
“到了……”阿四已经停稳了车,没能准时去参加会议,他们只是避了一会就折回去返程了。
不见夏跃春有动静,阿四有特意叫了一声,“跃春,到了。”
“哦…哦……”如梦初醒一般,跃春回过神来,有些呆滞地开门下车。
阿四不敢多语什么,锁好车门如往常一样,跟在他身后。
“没事吧?”
一直跟到房里,他才轻声问了一句。
“没事。”说不被打击,是假的,但是夏跃春一向严谨睿智,研究过心理学心理素质自然也要好于常人。
没过多久,他就已经从这让人低落的打击中爬起来,整理着思绪,开始反思和分析,然后就是一阵电话,说着一些阿四听不懂的暗语,好像是在通知各处的人员当下的形势。
终于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夏跃春用手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唤了一句,“阿四。”
正准备去泡茶的阿四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夏跃春,他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气度不凡。
“进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跃春走过去带上门,示意阿四坐到沙发上。刘阿四有些紧张,这样面对面好像政治对谈一样的场面,他还真是头一次。
他好像和夏跃春走的很近,又好像很疏远,他确实时刻跟在身边,对夏跃春的工作却又了解甚少。
他从来不多话,也许便是夏院长喜欢留他在身边的原因?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夏跃春推了推眼镜,用特别镇定充满信任的眼光看着阿四,让阿四反而更不自在地扭过头。
“什么想法?”
“我是不是暴露身份了?我总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
“说不清,但是那个人不好对付。”阿四指得那个人,曾经他有帮着老板去绑架过。
“杜旅宁?你认识?”
夏跃春有些吃惊,阿四应该并不熟识此人。
“我曾经帮老板,去绑架过他一次。”
“绑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全然不知道,阿初这个混蛋,做事也太过嚣张了。
“嗯,应该是为了二爷的事情。”
“好了好了,先不管这些。”跃春猜到了些许,八成是为了军统下令让阿次李代桃僵的事情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反正这两兄弟现在也在国外过他们该过的小日子了。
只是这国内的局势,怎么反而比起抗日的时候,更加严峻起来。
“那你觉得今天……?”
跃春回想了一下,还是刘阿四眼疾手快地拉着自己躲起来,要不早被抓了。
“小心为妙……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刘阿四有着过人敏锐的直觉,这是任何一个久经沙场的人在无数险象环生中历练出来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