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这个时候,阿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子腾或许没有用真实的地址。
他隐藏了什么。
这一瞬间的茫然打击的阿福几乎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子腾的家世背景。
他也不知道子腾回到这个地方究竟是要做什么。
曾经他是说过,子腾不说,他便不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决定,此时此刻叫他无比后悔。
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手上唯一的一个线索,却根本不是线索,他要面对的却是茫茫人海以及一个陌生的城市。那个失踪了大半年了无音讯的人。
究竟会在哪里?
在香港的第一个夜,无眠。
他在一肚子的忧虑和叹息中煎熬过了一夜,第二天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对着镜子逼看自己的脸孔,只看到一双通红充血的眼睛。
这样就没辙了么?
不,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
心心念念等待着的,他明明保证过,一定会回来的!
憋着这样的念头,阿福又一次晃到那靠近废弃工厂的地方。
来回徘徊中,他似乎感觉到那个地方,其实并非他想的是被完完全全废弃的。
如果仔细注意的话,便会觉得有人非常规律的在附近徘徊,看起毫不起眼,却又像是在巡视。
幼年在战火硝烟中替人侦查看家,以及探查敌情的各种经验直觉的让他觉得,也许这里是某种组织的聚集地。
必定是各种帮派。
或者各种势力的**。
也许子腾确实没有写错地址。
其中必定是有某种联系的。
阿福这么想着,为了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远远的退离了。
第三天,他依然在观察这个地方。
第四天……
第六天……
一直到第十天……
局势突然有了变化。
原本外松内紧的巡视环境,突然变得严峻起来,甚至他观察到了有人明目张胆的挂着枪支。一种未明的振奋从心里升起。
他不知道这个同自己寻求的是否有联系,但这的的确确意味着一种机会。
“什么人在哪里?”猛的,背后陡然响起一阵呼喝。
阿福一怔,陡然回头。
背后脚步声一顿,紧接着举枪上膛的声音,清脆的咔嚓一声扣住了他的心弦。
糟糕!意识到自己被盯上的这一刻竟然已经迫在眉睫!
正当阿福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人影朝着他这边方向冲来,一把推过,扯过他的手,拽到了墙角。
子弹斜擦而过,打在地面,发出反弹的激烈摩擦声。
耳边有人急促的喘息,显然刚刚救了他一命的人是拼劲了全力的。
“你……”
阿福抬头,只看到一个极端清瘦的身影,颜面被掩盖在宽大帽檐下面,只露出削减了似的下巴,抓住他手臂的手指因为瘦削显得格外细长,也显得格外薄弱。
心里突兀的一跳。
明明只是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却让心跳都失去了格律。
追击的人冲了过来,很快就要包围这里。
又是一枪击到,已经回过神的阿福眼疾手快,毫不吝惜的反手擒拿,借力一推,将扑过来的黑衣壮汉推挡在前。
子弹从那个人的胸口穿过,飞溅出鲜血。
虽然觉得抱歉,但果然比起毫不留情就想杀人的敌人来说,自己的命必定是更加重要的。
很显然,这里果然是帮派聚集的地方。
今日他必定卷入了什么帮派的斗争之中。
明白过来的阿福,心里只剩下了借机逃命的概念,他完全不想卷入什么纷争。
东躲西藏,却发现人越来越多。
最后还是拖着他的清瘦男人低声喝住:“跟我跑。”
有些沙哑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分明陌生又意外的熟悉。
便是这样,他就毫不犹豫的跟着那个人走了。
彼此也许毫无交集,他却意外相信他。
本能,又或者是潜意识,告诉他,这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东跑西窜,果然他比自己更了解这里哪条道路更加便捷。
在巷子和弄堂来回穿梭,隔了好几条街以后,终于甩开那些不停追杀的黑衣人。
抓住他手的人带着阿福又跑过一条街,他一直沉默的跟着这个人跑着,看他宽大的衣服似乎像是挂在了身上似是晃晃荡荡,压低的帽檐盖住了大半的脸颊,细瘦极了的手指勒的他手腕生疼。
阿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路的心跳加速无法言语。
也许是出于紧张。
终于那个人停了下来,扶着墙壁的手有些颤抖。
阿福也停下来,心口一阵毫无规律的心跳唬的他心烦意乱。
“你……”
“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一次同时闭嘴,这样的同步,让记忆里那个经常与他发生这种事情的人的容貌更加鲜明的刻露出来。
“子腾,子腾……”阿福眼眶发热,没眨两下就红了眼睛,心有不甘似的扯着那个人背后的衣衫,压着声音沙哑的叫:“子腾……”
清瘦极了的男人僵了一下,转而发出一些涩然的笑。
然后转过了身,抬起了一些帽檐。
一张脸,清瘦的几乎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从前那样的清俊都变成了叫他心酸的憔悴。
脸颊上几道纵横的伤疤,非常残忍的从太阳x_u_e边上就开始撕裂开来,很深的几道口子,如果不是带着帽子,就这样走在路上,一定会吓坏路边走过的小孩。
阿福愣住了,他想过千万遍重聚时候的情况。
或是欢喜或是悲伤,却从没想过,最终会是这样的。
子腾很少这样苦笑,他含着一些嘲讽意味的笑,眼神却还是一如当年,从未改变的倨傲。
阿福迟疑了许久才伸手去抚摸,手指触碰到那张带着伤疤的,清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脸孔。
他这才有了片刻的实感,切切实实的带着哭腔,又笑着说:“好久不见啊。”
转过街角,走过艰险,熬过苦难。
两人相见的这一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家伙,傻傻地说,好久不见。
只是四个字,却莫名的让子腾心酸的几乎支持不住。
似乎这么多日子的煎熬只为换他这么一句,也便心甘情愿了。
他重新扯下帽檐,掩盖了自己带着伤疤的脸颊,“跟我走。我们先回去再说。”
“好。”回去的地方,隐藏于这个繁华都市最偏僻贫穷的角落,污水横流,蚊蝇滋生。
一把铁锁打开。
推开已经生锈的几乎被腐蚀的铁门。
里面只是一间窄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一张单人的只有一张Cao席的简陋平板床,一张方桌,唯一的一把椅子,却还缺了一个椅脚,放不平稳只能靠着墙放着才能勉强坐人。
阿福跟着子腾走进去,看了整个几乎霉味扑鼻的屋子,忍不住走过去摸了摸床上的Cao席,竟然还是发潮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被家族宗亲背叛,被人逼刑,被人追杀,好不容易逃出来,自然就变成了这样。”
子腾的声音如今多了沙哑,却一如既往的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背叛,受刑,追杀……
阿福总觉得脑子里面嗡嗡的,一瞬间,他甚至于想起当年在小石头胡同里面躲避那些日本鬼子的往事。
那时候,他身受重伤的父亲被他爸爸搂在怀里的样子,凄厉彷徨历历在目似的……
这绝对不是能用这样轻松的语调说出来的话。
“你跟我走。”阿福站起来去拉子腾的手。
如今的这只手,与一年多之前相比,几乎瘦的只剩下了骨头似的,手里像是捏着一把骨骼那样,叫他心里发抖。
“你想去哪里?外面还有人追杀,找死么?”子腾说。
“我相信你能带我安全的走。你能进来就能出去。”阿福回头看着子腾:“跟我去旅馆住,这里太潮了,对你身体不好。”
“无所谓,我都住了半年了,你要是觉得这里脏,你回去住就是。”
“我住过比这里更糟糕的地方你信不信?”阿福知道这个人别扭起来的脾气,满不在乎的坐在张潮s-hi的席子上,认认真真的看着子腾:“我在乎的是你的身体。”
子腾看着他,目光对视,半晌他终于说,“走吧。”
旅馆阿福本来想换一间双人房,却不料房间预订已满只剩下了单间,无奈又只能将就。
叫了饭菜送到房间,两人分别洗漱,相对坐下,虽然单人的床不算宽大,但是旅馆的床铺睡下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阿福摆好了筷子,等子腾洗好澡出来吃饭。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子腾已换上了睡袍,客房准备的睡袍套在他身上,几乎像是宽大的可以套进两个人一样。
子腾沉默的走到桌子边上坐下,看着饭菜。
感觉到阿福的眼神盯着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