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洗了澡,也换了睡袍,这样的的灯光下,没有戴帽子,也没有遮掩的暴露在了视线下面,几乎瘦到脱形的人,让人说不出的有种几乎就想这样扑过去抱住他,完完全全搂在怀里的一种无可言说的心酸。
阿福强忍住了,才逼着自己平静的说:“吃饭吧。”
“嗯。”子腾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拿起筷子。阿福看到坐在对面的人,是用左手拿的筷子,他愣了愣,忽然想到,他白天拖着他逃跑的时候,也是用左手抓住他的手的。
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明白这个人以前从来就不是左撇子。
难道是右手出了什么问题吗?
阿福吃着饭菜,盯着子腾的手。
子腾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他爱看,他就让他看个够,索x_ing已经成了这样,遮掩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表情木然的将最后一口饭吃下去。
用过饭,阿福也洗了澡,两人对面坐着,对视着。却没有人说话。
只是子腾清楚的看到阿福的眼眶是红的。
颤抖的强忍的嘴唇分明是想问什么,却强行忍住。
子腾索x_ing开口,“右手骨折过,现在不太好使,不过左手总算没太大问题,习惯了以后跟右手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语调依然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似的。
“你是……”
“我父亲早年是在道上混的。可能你不太知道,不过他总算有些名气,他总要我接手帮派的事情,从小我就在枪林弹雨里面,跟在他后面,看过他杀人,后来,也自己跟着他一起杀人。每天每夜,甚至梦到的都是杀人的画面。最终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过这种日子?所以我决定叛逆他,一个人逃出来,读书,上学,甚至考上了跟他期望的完全无关的专业。你懂得吧?属于年少轻狂的那种叛逆。”
子腾交叉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
阿福只是听着,并且看着他。
“后来,那一年,我父亲,他死了,据说是被害死的。我就被召唤回来,你……”
子腾看着阿福说:“我本来以为一年半载足够处理这里的事情,却没想到,有些事情果然还是我天真过了头。”
他说道此处猛然心头似是压抑了一团火:“……后来他们自然想要我死,我却逃了出来。”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那种伤害他的却原本是他相信的人的感觉几乎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暴露了出来:“我会恨,我也想报仇……可是……”
他在阿福面前控制不住心里的痛苦。
他……在颤抖。
阿福只是张开手臂,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手臂一带,两个一起贴挨着躺在床铺上面。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正在颤抖的极端清瘦的身体,“那你又何必要在那里?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变成这样子,你为什么还要回去复仇?你这样会死的!”
子腾吸了口气,慢慢的回答“:我回去不仅是因为要复仇,还因为要等你,如果我不经常过去看看,就遇不到你了。”
他说,“像今天,我若不去,你就要死了。”
阿福猛的一呆。
手臂圈紧了怀抱里的人,贴着他的后背,紧紧的挨着。
“傻瓜啊你。”他第一次这么说,“你不怕死,我怕啊。我虽然怕找不到你,可是……我更加不想你出事啊!”
阿福不争气的说着说着憋不住哭腔,滚下热泪:“你看你,瘦成了这个样子,我们才分开多久……你怎么能变成这样。”
子腾勉强抑制住心头灼热翻涌的情绪,背后的人那么的温暖,暖的他整个眼眶都开始发疼酸胀,不知不觉,脸颊上有些s-hi润了的痕迹。
那是眼泪……
他知道。
即使背对着那个人,无声无息,但他还是哭了。
这么多日子,他一日日挨过来都没有今天这一刻那么的酸楚,仿佛所有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忍不住想要更多那种温暖的感受,他在阿福的怀抱里颤抖了身体……
他已经冰冷的太久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终于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心底翻滚着一丝热,不知话该从何而起。
“十来天了吧,信上的地址是我唯一的线索。”
十来天?子腾看看屋子里那好像没怎么打开整理的旅行箱,这十来天他一直都在为了寻找自己奔波么?
“你一个人来的?”子腾疑惑着,被阿福拉着坐了下来。
“当然。怎么?”
“你爸爸他们……没不放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他的脑子一片混乱,感觉所有几近枯竭的细胞都因为阿福的出现再次复苏了。
看到这个人,甚至会回忆起一年前在瑞士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暖又美好的日子,是有多么久没有出现在记忆里了。
他立马就会想到阿福家那两位一模一样的父亲,博学出众的杨慕初先生以及让他心生敬佩的杨慕次先生。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刚才开始就硬着头皮和阿福扯家常。
“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
阿福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把将子腾揽过来,让坐着的他恰好靠在自己胸口。
“我们……其实……早就不该有什么承诺。”
子腾挣扎了一下,轻轻推开他。
“怎么?”
“我……想…喝水……”
他是胡乱编的,刚才还吃的很饱,他只是……
阿福笑笑,转身就去找老板泡热水了。
人各有命,人命天定。
原本他从不相信,从不听命,向来叛逆,向来冷傲。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在一个他并不喜欢的环境里成长,被迫着变得冷酷,可那不是他向往的。他是独子,可他逃避了所有本该由他担起的责任。
他出身就被人称作少爷,从有记忆开始就有了一个陪伴他成长的同龄孩子。
一起长大的玩伴,死在了自己面前,因为帮派斗争的残酷,因为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仆从角色。
还有救治的时候,却没有人请大夫,没有人施援手。
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回天乏力。
十几岁的冷酷少年,第一次学会了哭泣。
人说,学会什么,总要付出代价。
因此他受了家法,只因为眼泪,被父亲看做是软弱的表现。
在这个家里,不被允许。
从此,他变得更桀骜不羁,对这个原本就冷漠的家庭更加冷漠。
他执意学医,因为这个决定,不知挨过多少次打。
而当年的他,仅仅怀揣着这样一个理想,煎熬,挣扎。
他在生活上的确过得像个大少爷,可在心灵一直在禁锢之中。
母亲总是护他疼他,宠着他,答应他的任何决定,若不是母亲帮他,他也许连这一年多最快乐的时光都体验不到。
“子腾,你不合适这里,妈妈错把你生在了这个家,让你痛苦让你彷徨。你走吧,带着你的理想走到你该去的地方。”
母亲的柔声细语,铭刻在心里,因病去世的母亲把自己毕生的积蓄都供给他出国追梦。
他答应了母亲,要做个好医生,不再眼睁睁看着任何人在他面前逝去。
“那个人无论如何也是你父亲,子腾你不要恨他。环境造就人。”
他答应了母亲,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还是会回来尽孝。
他相信着,随着父亲的年迈,他所学的一切会有用的。
一年多前,他去往瑞士之前,也在家里爆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二十五岁的子腾终于要被迫强行去接管一切,他无所谓接受家法,对他而言,那只是法,哪里还有家这种感觉?
难道家法,就是要通过如此手段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么?
他错了么?他只是想当一个医生,他有什么错?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他记得父亲的咆哮。
“那我就不当你的儿子!”
他依稀记得自己的怒吼,却已经记不清是怎么样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他,去了瑞士苏黎世大学医学院当助教,遇到了眼前的人,和他的家庭。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羡慕阿福,有一个医学博士的父亲,若自己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他学医的道路又怎么会如此坎坷?
他还是别人的亲儿子,还没有一个养子活得有自己的主张。
其实阿福的笑脸,那种幸福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让他回忆让他反思过往的酸楚,开始的时候他也想避开,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看到了人生的心的光芒。
神话一样的上海滩大老板杨慕初,他小的时候就有耳闻,如今他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更多,不仅仅是医术。
冷静又坚毅不拔的杨慕次,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是那样安静挺拔,却是无比勇敢让人钦佩。
更感动于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曾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惊讶,现在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