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这来势汹汹的高烧若是拖得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而且子腾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算不上强壮,连一般的情况都没有。
思来想去,阿福还是决定给他用药。
倒了一半杯子的温水,拿了两片退烧药片,将子腾扶起来,一手支撑着:“来,吃药,吃了再睡。”
“唔……”
浑身发烫的子腾像个孩子似的瘫软的靠在阿福身上,只是发出困难的喘息,却没有张嘴。
阿福不得已,放下杯子用手凑过去将药塞进去,想了想又自己喝了几口水,凑过去对着子腾的嘴将水直接渡到对方的嘴里面。
依然温软的嘴唇,如今却完全没有接吻的心思,满心焦虑的只盼着这个人能稍稍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喂了药,让子腾重新睡下,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重新浸过冰水又敷上,再倒了酒精开始在子腾皮包骨头的手臂上擦拭皮肤。
擦着擦着,无端的心酸又占了满心,阿福悄悄的凑过去,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那个依然滚烫的人的脸颊,“要是再晚一些,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啊,明明说好会好好回来的……”
这一夜,阿福并未再睡,他反复的交替着换毛巾,守候在发烧的人身边,几乎片刻都不敢再闭眼了。
大约第二天中午。
子腾才从昏睡中醒过来,静静的看着屋顶,有一种自己似乎还处于贫民窟发潮发霉的小屋子里面的那种错觉,整个地方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
明明没有寒风,却无端觉得冷。
他没有家了,父母去世,妹子被人害死,身受迫害,也许没有比他更不适合在道上混的人了吧。子腾有些自嘲,亏他当年也算是手上沾了不少鲜血的人。
死的死,散的散……
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吧。
对着空房间茫然地发出了一声咳嗽,人却清醒了一点。
一个人慢慢爬起来去盥洗室洗漱,再回来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不知怎么的,或许人在生病的时候,感情就会变得有些脆弱,没来由的一阵强烈的寂寥感让他失笑。
正在这个时候,听到房门口传来一些声音,有人推门进来。扑鼻是一阵饭菜的香味。子腾撑着坐起来,看到阿福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子腾一愣,然后露出一些恍然的神色。
自己似乎并非是一个人了。
“醒啦?”阿福放下托盘,凑过去盯着子腾的脸看了会儿,又用手摸了摸额头,似乎已经是正常的体温,这才放心。
子腾被他盯得尴尬,撇开头,他还是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脸上的伤疤:“我没事。”
“没事?”阿福显然不信:“你昨晚上吓得我不清还说没事。”
“真的已经没事了。”子腾摇摇头,没太大表情的说:“我是医生。”
“别想用医生蒙我啊,医生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虽然是略带责怪的话,却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阿福顺手牵起子腾的手腕:“你看你的手臂,现在还没我一半粗。”
“夸大其词。”子腾不理他,徒自站起来,却不料一阵眩晕。
“喂!”阿福连忙扶住,紧张极了,冲口叫起来:“还说没事!”
“嗯……给我一点糖水。”子腾扶着额头。
阿福找了个靠垫让他倚在床边,虽然旅馆房间里冲泡咖啡的方糖还是挺多的,顺手拆了几包放在杯子里面用热水冲开又兑了些凉水进去,端过去:“喝。”
他怕子腾拿不住,干脆用勺子舀了递过去。
子腾伸手想接他手上的杯子,却看到那家伙固执的将勺子凑过来,头晕目眩中也只能顺着他张嘴喝了。
一连喝了几口。
不知道这白痴在水里面放了几块糖,甜的发腻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这种感觉对不喜欢甜食的人来说非常难受,但他还是忍耐着吞了下去。
阿福看他喝下去,又凑了一勺子。
子腾摇摇头,“快被你的糖水甜死了。”
“呃……”阿福悻悻地放下了杯子,用手给他拍了拍靠枕:“低血糖?”
子腾一愣,露出些笑意,“你怎么知道?”
原本,这样一张清隽的脸,这样难得笑起来的时候可好看了。
现在被从一侧太阳x_u_e开始撕裂开的伤疤扯出来的看在阿福眼里却是心酸了。
“你不在瑞士的时候,我一个人读了很多书,几乎把我爸爸书房里面的那些医学书籍都看了遍。约莫也知道了一些。”
“哦。”子腾无言的点头。
陪着坐了会儿,看到子腾的脸色缓和下来,阿福问,“好些了?”
“嗯。”
阿福笑笑,将托盘端过来:“吃饭。”
他拿来的多是带着汤汤水水的食物,有营养也符合生病人的口味。
“你以前没有低血糖的毛病。”阿福一边给子腾拿筷子,一边不经意的说。
“是啊。”子腾点头。
“然后?”阿福看着他吃,等他开口。
“如你所见,伤后营养不良。”子腾如实的说。
“你啊……隐瞒了我很多事情吧?”阿福等他吃的差不多才说:“我昨天晚上看到你身上也有那么多伤,听到你呢喃的叫妹妹……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原来还有个妹妹。”
子腾呛了一口,停下手上的筷子,脸色尴尬。
“还不想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子腾放下手上的碗筷,他傲然的表情里隐藏着自己都遮掩不住的辛苦。
阿福用手指抚在子腾的眉间,伸到领口前面。
子腾一惊。
下一秒,他的领口便被扯开,露出一片肌肤的那一刻,子腾骇然喝出声:“你干什么!”
他企图阻挡的手是徒劳的,也许在瑞士的时候,他的体力和手段可能都比阿福要好一些,但是现在,这样身体的状态下,他无论如何都是争执不过阿福的。
被扯开的睡袍下,露出一具布满伤疤的身躯,瘦削的人被压制的平躺下来,每一根肋骨的x_ing状都几乎清晰可见。
这……
即使昨晚上已经见识过,但在这样青天白日的阳光之下,眼睁睁看到纵横交错着的伤疤的这一刻,阿福还是控制不住的连声音都痛苦的发抖,“你还不相信我吗?”
用手抚摸上子腾的脸颊,压制着声音里面的哭腔:“我一直就在想,要是我再晚一些,是不是就再也遇不到你了,你骗我,明明说过会好好回来的,却一点也不算数,这样子怎么算是好好的?”
子腾有些难堪的扭开头,“你别说了,先放开我。”
“我不放。”
阿福还是这样的固执,干脆就整个人扑过去一把搂住了子腾,搂紧了恨不得再也不松手似的:“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
他一叠声的说着,拖出了忍耐已久的哭声,抱拥着去亲子腾的双唇……
子腾的唇冰凉带着干涩,极力躲避着阿福强势而来的亲吻,却移不动身子一般,随着这轻轻碰触的举动,反而忘记了反抗。
交换着彼此的呼吸,阿福一次次地覆上,能感觉到子腾的口腔里还带着一丝未退完的余热。
昨晚他就是这样喂他服药,却没有心情索要一个期待已久的吻,此刻他隐忍不住这些等待这些思念熬出来的急切。
“你……放开我……咳咳咳……”
趁着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子腾推开阿福,瞬时的缺氧让他干咳了几声。
阿福挨过去,用手将他躺平的身子揽起一些,拍着他的背脊,一手抚着他因咳嗽而起伏的胸膛。
身上的骨架就这样清晰地显现出来,阿福感觉自己的手,就这样覆在一层皮上,而这皮下没有脂肪和肌r_ou_,就是硬邦邦的骨架。
这是子腾啊,还是那个他印象中的子腾么?
那么冷峻,那么英挺,矫健果断扣枪杀敌的样子,潜心研究在实验室里的样子,还有难得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丝笑容的样子。
眼前这伤痕累累的躯体,究竟是怎么来的?
要吃多少苦,受多少折磨,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我没事……”
阿福的手掌覆在他胸膛上静止了,子腾感觉自己的心却越发跳得厉害了。他面无表情地把松开的睡袍拉拢一些,试图侧过身去。
“没事……没事……你就会告诉我你没事!是不是要等到我抱着你的尸体的时候,才算有事?!”
子腾的冷漠,不光对别人,也对自己。
他到底为什么要冷漠到连自己的命都毫不在乎的样子,阿福叹息地摇头。
他是说过,只要子腾不说他就不问,无论他有怎么样的身世。
他喜欢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可直到今天,他却发觉他长久以来的尊重,是错的。
他爱他,既然爱他,怎么可以不了解他,怎么可以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可以就这样看着他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还不在乎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