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混蛋,混蛋,却总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脑中浮现出阿福冲上来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瞬间,心都被温暖了。
“我不挡,只怕你没命了。”阿福叹口气,无视自己手上的伤,“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体,挨得住给人捅一刀么?”
“你……你管我……”子腾咬牙,他又何时那么脆弱过,“我……我明明躲得过。你这样做,不是故意让我欠你人情?”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欠我。”阿福笑了,“然后……还我。”
“……赶紧包扎去!”子腾把他推进诊室里,在外头等待。
他本该陪着一起进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动腿。
报仇雪恨后的释怀心情,好像都被这种说不清的纠结给占领了。
明明在这之前他是那么平静地享受着这种爱,却又为何感到不安和困惑。
“子腾!”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子腾愣在了原地,一模一样的容貌,他们,是阿福口中的爸爸和父亲。
“初先生……次先生……你们……”
“你没事吧?”
轮椅上的人抬起人,用一种关切的眼神望向他,子腾不自然地撇开目光,也许是带着种愧疚感。是自己的错吧,把他们的宝贝儿子扯进了这种事情里,还为自己受了伤。
“没……我没事……”
摇着头,转过身去,阿次的问候在他听来是那样的陌生,却又那样情切。
他们,怎么不问阿福怎么样?
居然这第一句问候,给了自己。
“他……他在里面,一会就出来,我……我失陪一下。”
子腾回避着什么,转身就走,他的背影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洒脱感,因为消瘦显得有那么一些弱不禁风。
“那个……”
阿次眼底泛着心疼,开口想说什么,被一边的阿初拦住了。
在背后默默守了那么多天,他还没有正脸看到过子腾,这一面,却真的是让他震撼的。
子腾的五官棱角健在,可已然不是曾经那个冷傲凌厉地让人难以接近的青年,他眼中透出的悲伤,读不懂。
脸上那明显的伤疤,一定涵盖了他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辛酸痛楚。
“大哥……”
“别问他。”阿初搭住了阿次的肩膀,一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自尊心和傲气,会受不了。我们出现得突然,而他,也需要时间来调整和面对。”
阿初看到他眼神的躲闪,有意侧过脸去的遮掩,自然知晓他内心的彷徨。
这小子,如此在意出现在他们两个面前的形象,只能说明,他心里真的有阿福的位置。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指得是这样的心情么?
“爸爸?父亲?”
手上缠着纱布的阿福推门而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惊呆。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吧?所以,我们来接你,还有……我们的儿媳妇。”
阿初走上去,帮着阿福把有些凌乱的领口整理了一下,端详着自己儿子英俊的外貌。
阿福抿着嘴,咧开笑了一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明白了,原来这两个关心他的人,从来就一直关注着他,难怪什么计划执行起来都好像比想象中的简单。
“爸爸,父亲,谢谢你们。”
“儿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初拍上他的肩膀,打消他对自己的消极想法,“爸爸只不过帮了一点点小忙而已。”
“爸爸,父亲……”这些年的父子之情,是他的珍宝,他也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守着他们。阿福走上前,弯下身,环抱住阿次,多少亲情浮现,多少感恩流露。
阿次欣慰地一笑,伸手环抱住儿子的背脊,“子腾他……是不是有心事?”
“对了,子腾呢?”
看见父亲他们激动得都差点望了子腾等在门口,环视一圈,不见人影。
“天鹅r_ou_?飞了。”阿初指指前面的楼梯。
“啊?”阿福张大嘴,移过目光看阿次。
“他看到我们,就避开下楼了,说是走一圈。你去看看他吧。”
——婆媳交心~~——
子腾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下头的花园里,坐在凳子上。
因下雨在地上积起的小水洼,宛如一面平镜。
水里照出来的那张脸,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熟悉,好像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曾经的容貌,但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仇已经报了,总算对得起死去的家人和兄弟们。
而他们的承诺,果真该继续下去么?
他的家世,他的出身,在他看来不光明也不磊落。
杨家那样优越的家境……
以及被寄予重望的杨煜宵,不知为何又隐约想起他在学校里受人追捧的样子来。
“子腾。”
阿福下到花园里看到坐在中央的子腾,不禁一惊,他不是不知道天下过雨,就这样坐在s-hi淋淋的凳子上?
“你包扎好了?”
“我伤个手而已,又不动手术。”
阿福走上前,一手挟住他腋下把他拉起来,“坐得一屁股s-hi,让人以为你尿裤子是吧?”
“我……”被阿福这么一说,他才觉得屁股后头冰冰凉的。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
面对靠上来的阿福,他越加躲避起来,凑得越近,让他越害怕那被看得清晰透彻的伤疤。
“你……爸爸他们来了……你该回家了吧。”
“啊?”阿福眨眨眼,有些领会到了子腾怪异的原因,难道他是觉得父亲们是来接自己回家的?
“你啊,都不听人把话说完。他们是来接人,不过不光是我,是我们。”
阿福伸手,将呆滞的子腾揽了进来,“我们,是你和我。”
“为什么?”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问莫名其妙的问题。什么为什么,来接儿子儿媳妇回家啊。”
他就这样被阿福搂着拉着,一路走在回旅馆的路上。
直到走出很长距离,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谁是儿媳妇?”
“你啊。”
“杨煜宵——”
这个词瞬间让子腾红了脸,烫得和烧起来一般,扬手就要去打阿福的脑袋。
“哟哟哟,媳妇你还没过门就那么泼辣了。”
“你……”
儿媳妇?
他真的没有听错?
先不管这个称呼,也就是说,杨家许诺了他们的关系?
“子腾?”
“次……次先生。”
他看到门被推开,忙站起来去帮忙,阿次却摆摆手,灵巧地把轮椅滑了进来。
“我们谈谈?”
“好……”
心里不由紧张起来,子腾坐在那里,两手攥着拳头。
眼前这个人,是他一直都敬佩的,他知道,次先生一定不是天生残疾。
那是多让人不甘的命运,可这个人,就这样坦然接受了,他见过他的英勇的样子并且比普通人更甚。
“我……我不知道您听阿福说了没有,我的家世……”
“我听阿福说了……”阿次接口,“你们的承诺。”
没有等他说完,阿次就接了他的话,让子腾一震。
“你答应了,一年后回来。”
“可是……我……”
他开不了口,但是他也不能欺骗,所以变得支支吾吾。若是说出这种身世,这种经历,还能被接受么?
“我爸爸是道上的人,所以我……原本是黑帮的少爷……”
“原本……”阿次默默念叨,“那现在呢?”
“次先生,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我逃避自己了那么多年,还是落得这样下场。”
他想学医,他逃避家庭,逃避责任。
这一年里发生的所有,让他觉得这是他欠下的。
“没有人生来是成功的。如果你是在为你的黑帮家世苦恼,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杨家当年也白不到哪里去。”
阿次笑了笑,真的,要说流氓,他大哥还真是上海滩一绝。
要说双面间谍,他杨慕次当年也能算那么一号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