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看吧,真把爷给叫回来了。”
再往前看,明楼站在台阶上瞪着眼睛生气,山雨欲来。
阿诚几个跨步走到小满身边,一把扯住他往旁边来,他瞟了一眼明楼,发现大哥的眼神跟着盯了过来,不禁压低声音:
“小祖宗,你怎么又来惹他了?”
“我来看鸟儿的,又没看他。”小孩子的声音总是脆生:“再说了,对待革命同志应该如春风般温暖,你看他,这赶上西北风了!”
小满一指明楼。
“你还指,”阿诚一把将那手臂拉下来:“一会儿刮起来吓死你。”
“小爷才不怕,任尔东西南北风。”小满说完轻巧的往台阶上一跃,阿诚往前一扑,没拽住,这小子已经站到明楼身边去了。
明楼不动声,背着手低头看小满。
小的时候,阿诚和明台一犯错,明楼就是这样,沉默的背手盯着他们看,在他们越来越紧张心虚的时候压着火平静问几句话 ,然后猛地一声喝,紧接着明台就要开始哭了。
小满不怵他,抬头也看着明楼,还品头论足:
”发型不错。”
“谢谢。”
“特像汉j-ian。”
“都这么说。”
小满对明楼这么知趣非常满意,他挺随便的蹲下来,就在明楼脚边儿啃起手里那半个豆饼来。
“你......多大了?”
小满好像挺不乐意听这个问题,他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小声说:
“十六。”
明楼笑了笑,并不揭穿他,接着问他:
“念过书吗?”
“算是吧,大院儿原来有个穷秀才,教小爷认了不少字儿。”
“会背诗?刚刚我听到你说了郑燮的诗。”
“啊?谁?”
“......没谁。”
“咱也不知道那是谁的诗,我都是胡乱看的,那老头儿也教了我不少有用的。不过现在学不着了,去年......他饿死了,死前跟我说,什么,不什么素来着?”
“不食周粟。”
“对,不食周粟,说白了就是死也不吃小日本儿的饭。这不傻帽儿么?这中国的大地里长出的中国的粮食,怎么是小日本儿的了!这有什么可死的?”
阿诚看这两人一时半会可以和平相处,转而往东厢去了。他急着进屋换衣服,一身的香气熏得他发晕。
二顺已经不在了,小满在这里多逗留一会也不是什么问题,唯一不好的就是没人做饭,这差事又落在自己身上。
晚饭做好,屋里没动静。阿诚擦着手往外一看,一大一小坐在廊上,明楼从腊梅那折了一截枯枝,正给小满在地上写字。
“就这句,这个意思正对小爷的心思,等胜利了我就去学堂报名。唉,你说他怎么就能说得这么气势呢!”
阿诚走过去叫他俩:“私塾下课了啊,吃饭。”
明楼歪过身子仰头朝阿诚露出个嗔怪的笑来,扔掉树枝站起来回屋中洗手去了,小满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
阿诚含笑看两个人,低头细看廊下,花圃的土地上,是明楼遒劲有力的字迹:
千秋邈矣独留我,百战归来再读书。
阿诚转过头去,明楼正呵斥小满洗手,自明台不在以来,这样的热闹已是久违了。
他摇头笑着走进屋内的灯明中劝架去了。
TBC
这一章接到二十一章番外头痛一夜的天明。我一个c-h-a叙番外终于料理清楚了⊙▽⊙
这一章槽点太多不知从何吐起,留给大家吧!
第二十九章 残窠(上)
天完全的黑下来,小满坐在廊上吹口哨,穿破棉鞋的脚来回晃荡,把花圃的一层浮土踢得飞扬。那八哥也来了精神,撅着尾巴和小满一起聒噪。
阿诚刷过碗出来,默然的站在小满身后。
“你家那仆人要去与上海方面搭线,已经让他听蛐蛐儿叫唤去了。”
这孩子也不回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阿诚在脑子里把储备的北平话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不过奇异的是心里并不十分着急,可能是债多了不愁,他只是平静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半夜。昨天我联系不上你,情急之下找了其他的同志。”
昨天半夜……阿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从二顺在这里逃走到死,大概是十二个时辰,特高课于昨天中午颁布缉捕令,二顺用短短半天的时间就联系到了周佛海的人,那么说明在北平调查这件事的除了受托的米谷,还另有其人。
“看清他的接头人了么?”
“没有,他同米谷有特定的联络方式。我们不能让二顺同他见面,只能赶在那之前解决二顺。”
“不行,得找出那个人。”
小满仰头去看身后的人,他盯着阿诚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
“明白了,交给我。”
这句话中包含的笃定与可靠引阿诚侧目。他低下头去看小满,怎么看都是个孩子。可能是黑夜的缘故,这张脸和白天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些差别,漆黑的瞳仁亮而坚定。因为是俯视,小满的个子显得更矮小了,仿佛一只引颈待哺的雏鸟。
在摇摇欲坠的巨大窠巢里,瞪着希翼的眼睛,振着翅儿。
“谢谢。”
小满又回过身去,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看着阿诚家的宅院,虽然深沉的夜色下,院中的一切都像笼着墨色的浓云,他摇了摇头道:
“谢哪门子的?这是我的任务,你这话可过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家仆人的缉捕令贴得满街都是,人他们是抓不到了,尸体已经料理妥当,那个深度,野狗也扒不出来。”
只要二顺的尸体不被找到,他就永远只是个在逃的共党,特高课就算是怀疑阿诚,有川岛在当中作证,也会很快打消疑虑。只剩周佛海这颗定时炸弹。一想到明楼还要回到上海去,阿诚就焚心蚀骨。
小满站起来,把抓在手里的破毡帽带到头上:
“我得走了,谢谢你今儿这顿饱饭。”
阿诚笑了笑,他本要给小满半袋粳米,但这孩子不肯要。也是,一个卖报的小子,哪有门路搞得到米,是阿诚一时心软了。
“瞧你那样儿,看得小爷怪不得劲儿的,这有什么,小爷这胃口,有填的就饿不死。”他拍了拍肚子,又活泛起来。
阿诚拿小满没辙,他好像拿所有这样油腔滑调的小子都没辙,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去摸小满的头,带着一个大人的爱怜。
小孩子身量轻巧,一个旋身跳到台阶下面去,躲过了这只手。
阿诚的手在空中停了停,便放下揣在西裤的口袋里,他望着廊下,小满融进黑暗的院子中,变成更小的一个影子,他冲阿诚挥了挥手:
“走了,有事联络,我不能常来。”
阿诚思索了半刻,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作为调入北平组织的一员,我可否了解一下,你的上线,是不是渡......”
“您打住。”小满举起小胳膊来:“我是个联络员,整个北平的同志都是我的上线。”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向阿诚的身后看了一眼,明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阿诚身后的厅门旁。
“你不用打听这个,我也不会问你的上线,”孩子耸了耸肩:“我知道的够多了。”
直到小满从垂花门走出去,阿诚才收回神来,他回过身去,明楼正望着他,让阿诚突然就想要倾诉一下,于是露出个悲悯的笑容来:
“有时候,我是说某些时候,我总有些不合时宜的......”他停顿了下,不知怎么形容。
“温柔。”
“不,”阿诚对明楼的补充表示不认同,他摇头道:“是软弱。”
明楼不言语,他低头几步踱到阿诚身边,走得极慢,像是在思考。阿诚的眼睛跟着他,最后和他并肩看着院子。
还是一样的黑暗,同小满看到的没什么区别。
“当战争开始由孩子承担时,我们每个人都有罪。”
明楼说罢,沉吟了一下,极快的,伸手在阿诚的后脑勺揉了一把,不轻的力道让阿诚往前倾了倾,他转过头去,明楼已经走回屋去了:
“进屋来,把门关上,热气都散出去了。”
明天,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深度的哲学存在于理论,诞生于安稳与和平中,而现在谁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琢磨品味这战争中的辛辣滋味。
阿诚理了理凌乱了的头发,答应了一声,进屋去了。
TBC
把二十九章分为上、下两部分了。
很短,主要是想写一个温柔的阿诚哥。想起原著里大哥心中想阿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这个小节,非常想写!
另:阿诚哥表示我每次的结尾都是进屋,怎么搞的!
第二十九章 残窠(下)
新年将至,辅仁大学放假了。
这几天乐倩文总是不见人影,说是去和几位小姐打牌,但乐家上下,尤其是乐夫人,对此非常担心。明诚科长来登门拜访过一次,却也正赶上乐倩文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