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头【完结】(4)

2019-06-08  作者|标签:


阿木哦了一声,虽然心急那人的伤,却有些不情愿走,拖着步子慢慢往外走,那人还是侧躺着,闭着眼睛,阿木伸着脖子看,直到看不到了才快步跑出去,直直往那山上跑。
伤草伤草伤草阿木一边嘟囔着,一边找着,这十五岁生辰过得真是独特,最后居然在拼命采伤草。采着采着,阿木就忍不住去想躺在他床上的那人。阿木是猎户的儿子,平时也不是没受过伤,只是阿爹阿娘都宝贝他,虽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要坚强,可是阿木受了小伤却仍是疼得往阿娘怀里钻,惹得阿娘不断哄他。可那人受了那样重的伤,却是连痛呼一声也不愿,方才为他擦身,疼得满身都是冷汗了,居然也没发出声音来。阿木不明白那算是坚强还算是太倔。
一想到那人,阿木手里的动作就更快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采了满满一背筐,山上草药多的是,猎户受了伤就到这山里采药,不过阿木记性不好,笼统就记得那伤草一类的长什么样。
加快步子往家赶着,还没进屋呢,就听到一声极低沉的痛吟,阿木心头一跳,忙往屋里钻,见佟叔正用烧得滚烫的刀子去割那人的腐肉。
阿木难受得捏紧了背筐子,眼泪都快出来了:佟叔,你,你轻些啊。
佟叔也满脸的汗,眼里满是不忍:我也想轻,可是这腐肉不去可就要坏到骨头里了,到时候连着骨头也保不住,小木头你赶紧去捣了伤草,我这药不够了。
阿木抹抹脸,走到床榻边,那人紧闭着眼睛,指甲翻起的手指紧攥着毯子,都沁出了血。阿木两眼都泪汪汪的,好像佟叔那刀子割在他身上似的,他像是阿娘从前对他做的那样,伸手轻轻摸着那人的头:我知道你很痛,忍忍,忍忍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那人喘着,唇白得像是乳石,他听见了阿木的话,抬眼看了他,那眼里印着阿木的样子,为了采伤草脏兮兮的脸,满是心疼的一双圆眼睛,还有垂在眼睫上的泪珠子。那人闭了闭眼,喘出一口气,居然极轻的点了头。
正巧佟叔一刀割下,那人闷哼一声,松了手,彻底没了声响。
阿木一惊,忙喊:佟叔!佟叔!他晕过去了!
佟叔抹把汗,神情似是放松很多:晕过去好,晕过去就不用受这些了,小木头,你快去捣药去,我割尽了腐肉就要敷药的。
阿木听了,忙一咕噜站起来往门外窜。
阿娘正站在外屋哭,阿爹搂着她轻声安慰。
阿木拿着石锤子哼哧哼哧捣药,不敢说话。
里屋里都没个声音,阿木伸长着脖子想往里看,奈何布帘子遮得掩饰。那人就算痛醒了也不会发出声音来的,他还是快些捣药吧,这么想着,阿木抓紧了动作。

☆、第二章

阿娘从阿爹怀里抬起头来,一张脸哭得都红了,平日总是笑着的眼里都是愁,阿木捶着药草,还是忍不住问了:阿娘,那屋里的人是谁?
阿娘擦了擦眼睛,摸了摸阿木的头:阿娘不是生来就在这山里的,从前在顾老爷家做花婢,那屋里头的是阿娘从前的主子,对阿娘极好,如今他落难了,阿娘不能不管。
阿木想了想,想不明白,既然对阿娘好,那应该就是好人,好人怎会被人害成这样。
见阿娘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阿木也就不问了。低着头使劲儿的捣药。
太阳已藏在了山后,露了些橙红色的圆晕,高山上云雾落在半腰间,阿木抬起有些酸疼的背时,山间的雾就朦朦胧胧的兜在树丛里,安静得连鸟鸣都听不见。佟叔终于处理完了那些伤口,满额的汗,擦着被血染脏的手,他翻了翻背篼里的东西,拿了些干净的白布,上面似是泡过了药酒,冲鼻的很,他把布给了阿爹,说:我也只能做到这了,他伤口是干净了,可是身体里的淤血我除不掉,最好还要找城里的大夫开些好的药汤,要是后两天发起烧来,只怕凶多吉少。
阿木去看床上的人,却见他似是睡下了,侧身躺着,一身的药草和白布,那白布里还渗着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多谢。阿爹说着,就把阿娘早前做的一对兽皮腕子给了佟叔:今天的事还忘大哥别声张,这对腕子是娘子早就做好的,此时正好给嫂子用。
佟叔也不推脱,将腕子放进了背篓里,他过来摸摸阿木的脑袋:小子今天十五岁了吧,大孩子了,要听阿爹阿娘的话。边说着,边从背篓里拿了一把小弓出来递给阿木。
那弓身是木头做的,边缘打磨得无比光滑,大小正适合阿木的年龄。阿木眼睛一亮,抬眼望了眼阿爹,见他没反对就接了下来:谢谢佟叔!
阿爹趁着夜色进了城打探情况,阿娘也去做吃食了,留下阿木照顾那人,阿娘说,那人叫顾临,要叫他顾公子,这名字应该不是真的,因为阿木叫那人时,那人垂着眼睫半点反应也没有。
顾公子,喝药了。阿木端着碗小声的说着。顾临闭着眼似是睡着了,阿木放下碗,又叫了几声。顾临终于动了动,仍然垂着视线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
阿木想扶他起来,可是没个下手的地方,四处都围着白布。顾临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伸手要接阿木手里的药碗。
那手指纤长却肿胀,指甲都翻了起来,指尖上都是黑紫的淤血,阿木看了心里一顿一顿的痛,忙轻轻挡下他的手:你手肯定很疼,我来吧。
顾临没放下手,反而伸手要接阿木手里的药碗,阿木怕他手疼也没敢挣,只好给了他,看他指尖还抖着,一口一口的喝下了药汤,药汤见了底时终于撑不住落在了身侧,阿木忙接过了剩碗。
他知道这人倔,没想到会这么倔,连让人喂个药汤也不肯,心里有些气,可这人伤成这样,他又满满都是心疼,怎么也没法生气,只好软了声音,轻轻说:喝了药快些躺下吧,阿爹去城里看情况了,要是好的话说不定会带大夫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顾临就闭了眼睛,面色苍白,呼吸清浅而虚弱。
阿木拿着碗在那床头站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转身出了里屋。
阿娘正好端了粥,瞧见他皱着脸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怎么了?可是顾公子不适?
阿木摇摇头:没有,他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阿娘摸摸他脑袋,将他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理顺:那是怎么了?
阿娘,阿爹冒险为他去城里打探情况,我们也细心照顾他,他明明可以说话,可是却连谢也不说。
阿娘笑了笑,眼里又有了泪:小木头,你没见过顾公子从前的样子,阿娘却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为人沉默温和,对下人也是极好,可是骨子里倔的很,大老爷罚他家法时,后背满是鞭痕条子也不哼一声,寻常人一鞭就该求饶,他五六鞭下去也不喊痛,不是他不怕痛,而是痛得早就没了力气说话。
阿木听着,想起那人触目惊心的伤,立即愧疚的垂了头:我,我见他自己喝了药,以为他好些了
阿娘摇摇头,想说什么却像是没了力气,无奈的叹气,她捏了捏阿木的脸:小木头,你只需要记得,顾公子是好人,没有他,阿娘和阿爹也就不在了。
阿木心里一颤,忙点了头,捏着药丸不说话了。
天乌黑时阿爹也没回来,阿娘在门外站着,满脸愁容,手指将衣裙搅得满是褶皱,阿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了顾临旁边,随时看着他的情况。
自己的床被顾临睡了,阿木也没抱怨,手肘支在床沿托着下巴,呆呆的看着他,这人裹了满身的白布还是好瘦,脖颈苍白得像是树脂,呼吸时重时轻,听得阿木提心吊胆的,不时要去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佟叔说要是发烧的话这人就难救了。
迷迷糊糊里,阿木困的不行,脑袋一重就磕在了床沿,砰得一声响,不单把自己砸清醒了过来,连着顾临也睁开了眼睛。
阿木呆呆的坐着,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额头磕得都肿了起来,眼睛圆溜溜的像只呆愣的松鼠。
他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把顾临也吵醒了,忙说:我,我只是困了,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他愧得脸也红了,顾临疼了许久才睡着的,他把他吵醒了不知道又要疼多久才能睡着。
顾临没说话,视线似乎看向了阿木的额头,半响后,他有些吃力的往后挪着身子,将床腾了一半出来。
阿木瞪着,看懂了:你,你要让我一半床?见顾临对他的话有所反应,他高兴的都忘了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床这一回事。
顾临垂着视线,缓缓蜷了身子,仍是不声响。
阿木揉了揉有些坐麻了的腿,再看看他的小床,还是没忍住,刺溜一下钻了上去,也蜷得紧紧的,不敢碰到顾临。
屋外的风呼呼挂着,击对窗框子空空响,阿木抱了阿娘给他的枕头,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第三章

天刚蒙亮时阿木听到了阿爹回来的声音,他揉了眼睛坐了起来,身旁的顾临没有睡着,睫毛还在颤着,呼吸也不稳,缩成一团离阿木有些远,阿木立即下了床,支手趴在床沿,小声的问:顾公子,身子是不是很疼。
顾临仍然不说话,阿木从见到他一直到现在,除了割除腐肉时的痛声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也不气恼,准备去打些热水来给他擦擦身上痛出的汗,再为他换些药。
刚走出里屋就瞧见阿爹和阿娘在说话,阿木喊了一声,扑到了阿爹身上:阿爹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阿爹笑了笑,揉着他的头发:阿爹找到一个肯出城的郎中,今日入夜前去接他过来,你和阿娘呆在家别出去,照顾好顾公子。
阿木忙点头:我会照顾好顾公子,阿爹要快些回来!说着拿出放在衣兜里的小刀,又在桌子上拿了佟叔送的箭:等阿爹回来教我射狐狸,我要用狐狸皮换些好看的衣服给阿娘!
阿爹不住的笑,看起来很开心,阿娘却愁容满面,看着阿爹的样子像是在离别:你要小心。
放心吧,都打点好了。阿爹说着,亲了亲阿娘的额头。
阿木笑着,他们总是在他面前这么亲密,他早就习惯了。
拿了捣好的药与白布,阿木进了屋子:顾公子,换药了。
顾临还和昨天一样,垂着视线像是时刻都睡着,与他说话也不搭理,阿木想着等阿爹回来时顾临的病就能好了,又想着可以让阿爹教他射狐狸,怎么想怎么开心,话就不由的多了起来,也不管顾临听不听,或者爱不爱听。
顾公子你知道山里的红狐狸吗?那狐狸比那种灰溜溜又脏又毛糙的狐狸可漂亮多了,皮毛像水一样光滑,在树林里走动时像片红色的云,遇到太阳时又像在发光。
阿爹说阿娘是从城里来的,刚来的时候总是在林子里迷路,阿爹就老是去找,后来阿爹为娘种了一排的扁桃树,让阿娘跟着树走,但是阿娘总不喜欢,说扁桃没水桃子好看。
阿木絮絮叨叨的说着,手下的动作也不慢,又细心又轻,随时注意着顾临的呼吸。
阿爹待会儿要去城里,等他回来后我就要叫他教我怎么射红狐狸,积了多了我就自己做一套衣裙给阿娘,肯定要比城里的那些衣裙好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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