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更不明白不想死跟进监狱之间的逻辑关系,看看男人左右,问:“你说的“他们”在吗?”
“在的,在我脑子里。”
他指指自己的头,但阳光照在他身上,周围阳气足得不能再足,好朋友根本靠不过来的,更别说附身了,所以我断定他现在的状态更偏向于精神分裂。
“大叔你快走吧,这是学校,你要是再闹下去,会把警卫招来的。”
“你答应帮我,我就走。”
“我怎么帮你?难道你要我去跟警察说――啊这位大叔想进监狱,你让他进去吧?”
“帮我去翻尸体啊,你找到尸体的话,就能证明我杀了人,我就可以进监狱了!”
我翻了个白眼,很想问――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去盗墓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神经病,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功课很忙的…… ”
我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他那两只厚实的手掌再次狠狠地拍在桌上。
我看着盘子里的虾仁被震得一个个跳了起来,周围的同学也吓到了,一齐往旁边躲,还有人悄悄跑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叫警卫去了。
“我杀了人!杀了人!张玄!我杀了人!我要接受惩罚!你帮不帮?你不帮,我就会再杀人!那些人就都是你害死的!”
这次他说的方言我已经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了,因为我的思维被他的逻辑搞得严重混乱了――他杀没杀人暂且不论,就算他杀了人,也跟我没关系啊,这人该去的是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吧?
还好他方言太重,同学们都没听懂,但他再继续疯下去的话,结果会很糟糕,所以我顾不得吃午餐了,连手也没擦,就直接跳过去,踮起脚捂住了他的嘴巴。
“你给我闭嘴,你想被抓起来吗?”
“是啊,我就是想被抓起来,可是警察不睬我。”
他瞪大眼睛,眼瞳灰蒙蒙的定不起焦距――如果我是警察,遇到这种人,也不会睬他的。
就在这时,警卫跟着同学从外面跑了进来。
为了自己的声誉不被这个怪人影响到,我杜撰了一个他是福利院工作人员的谎言,也不管大家信不信,说完后,就拖着他跑出了食堂,接着又一口气跑出校园,直到周围没有人了,这才停下脚步。
“我说你到底想怎样?”我气呼呼地问。
我吃顿大餐容易嘛我,为了攒钱付学费,排骨跟虾仁我平时都不舍得吃的,今天好不容易开次荤,都被这人搅黄了,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
“你帮我……”
他的声音又变了,眉眼敛下,后背弓起,像是上了岁数的老爷爷,看着我,做出恭谨谦卑的笑脸。
他人格转换得太诡异了,再配合他不断变换的方言频道,要说这不是鬼上身,还真难形容这是什么状况,但要是鬼上身,为什么我看不到鬼呢?
究竟是这鬼的法力太高强?还是我的法力太低下?
不,我绝对不承认是后者,冲他撸起袖子,提前声明。
“不要以为装鬼我就会怕了,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鬼。”
“我知道,所以才说请你帮我。”
“你有钱吗?有钱再说问题。”
“有的有的,我看过你的小广告,给你十万怎么样?”
我斜瞥他,怀疑他真能拿出那么多钱来。
他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迭票子,看看厚度,差不多有一万多吧。
“你跟着我去找尸体,找到后,这就是你的了。”
如果真有十万,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虽然我常常接生意,但是在成人眼里,我还是个孩子,所以为了招徕顾客,我的价码都压得很低,再打个七八折,还要除去过程中需要的诸多花费,我真正拿到手的其实剩不了多少。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提醒道:“我还要上课,太远我不去的。”
“就在郊外,很容易找的,如果你发现尸首,报警的话,那警察就会受理了对吧?”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这个人的想法跟目的,甚至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但现在是赶鸭子上架,我不去的话,他会吵得我下午的课都没办法上,所以只能走一趟了,大不了再请同学帮忙记笔记。
我给监护人打电话,用拉肚子的借口说要去医院看病,麻烦她跟老师解释一下,然后不等她多问就挂了电话――从她负责我以来,这种临时状况出现过很多次,她都处理得得心应手了,应该没问题的。
联络完,我跟随男人坐上了去郊外的巴士。
路上我问他的名字,他嘿嘿笑着不说,再问他的住所跟交友情况,也被他支吾过去了,最后我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还知道我在那所学校上学?”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们?
我有点迷糊了。
随着巴士的行驶,阳光在他脸上晃出一道道投影,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珠有点奇特。
一个人最大的灵气来自眼眸,而这个人的眼睛里没有生气,大家吃鱼时有见过鱼眼珠的样子吧,此刻他就是死鱼眼,是将死大凶之兆。
可奇怪的是,看他的面相,应该还会活很久的,难道他真是鬼上身?上一会儿离开一会儿,把这人的大脑搞得精神分裂,所以才会主动投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解释了为什么现在我看不到有鬼附在他身上。
把人体当公交车巴士前上后下或是后上前下,或是大家轮流上,这种附身创意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被这样折腾的话,他能撑多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的气运一哀到了极点,为了不被拖累到,我坐去了离他很远的地方,再看到他的脚后跟随着巴士的颠簸不时地弹离地面,就更觉得有问题。
真倒霉,难怪师父以前常说七月半魂不安,没事最好不要走夜路,那晚我要不是为了赚小钱半夜出去帮人家叫魂,也不会被这么奇怪的家伙缠上。
郊外到了,那个男人先下了车,我跟在后面,见他脚跟落地后,先是转头左右看看,表情有些茫茫然,然后又戒备地看向我,流露出的目光让我联想到困兽犹斗这个成语。
那目光带着绝望、不甘还有属于野兽的恶毒,我抖了一下,想起了那天早上我从拘留室出来时他看我的眼神。
虽然狠毒,但那才是一个活人应有的生气。
他好像又人格转换了,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着他,他的脑袋突然垂下来,往前挪了两步,再回头看我时,眼中的生气消失了,操着潮汕话木然地说:“跟上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