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最懂人心,班主严厉却一直很疼时西,让时西走,班主自己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他动动嘴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时西疼得越发厉害,早就吐过几轮血,虚到不行。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几乎昏了过去。
凝非找了大夫来看,一番检查之后开下药房对寒玉说:“只能希望瓷片没有划破他的内脏,不然性命堪忧。用泡了酒的棉花先喂下去,待棉絮纠结住残留在肠道中细碎的瓷片,免得再生危险。然后喝下我配的药,加速脏器内已造成的伤口愈合。我说的这方法并不是正统医术,不一定有效,但比起听天由命还是能试上一试。毕竟我从未看过这类硬伤内脏的病患。如果能如我料想一样顺利,很快他就会康复。”
寒玉红着眼轻轻点头,送走了大夫后,忙为时西准备好泡了酒的棉花摆在一边。棉花毕竟无法令人下咽,何况还带着辛辣的酒气。时西被唇边刺鼻的酒味呛到了,但还是乖乖张口含住了那一团柔软却生涩的棉,刹时一股浓重的酒气开始在咽喉中蔓延,只是轻咳两声,眼泪就那么溅了出来。
酒气还在侵蚀着时西的嗓子,寒玉不忍地皱皱眉头,陪在床边握紧时西的手。对于戏子来说,嗓子一旦被毁了,那么一生就都被毁了。如果,时西的嗓子毁了,他还能活得下去吗?
寒玉痛苦的看着缩成一团哭泣的时西,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给生生撕裂了一般,五脏六腑都绞碎了般的疼。
“时西,你这样又是何必?能帮安北哥的方法那么多,你偏偏这么折磨自己。莫说班主也有为难之处,就算他真的答应了你仍进安北哥的粮,咱们这一家的坚持,对于安北哥来说,也只是毫厘之助,起不了什么作用。”寒玉叹道。这些话他憋了两天,也生了两天闷气,但比起努力做了傻事的时西来说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却着实没有资格说这些,所以未曾开口。
时西摇摇头,痛到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摇头来坚定地表示自己所做非虚,那团棉絮被含在时西嘴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反是酒气凉了他的喉,令他本能地想要赶紧吐出棉絮,便不停干呕。腹部传来的疼痛一刻不停地在折磨他的意志,他只能哭除了哭没有别的办法。
寒玉凝了凝神,狠心一手捂住时西的唇,一手将时西的身体侧过来顺着脊骨向下拍抚,助他下咽。
生涩的棉絮如同一个魔鬼,使时西苍白俊秀的脸上布满泪痕。时西带着哭腔低声呢喃,虽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却那么令人心疼,令人绝望。
寒玉带泪勉强笑道:“乖,若安北哥看到你为他变成这样,他会很难过很自责的,时西,安北哥从小对你那么好,你舍得让他难过吗?听话,治好了病我们再一起为安北哥想办法。”
时西听了寒玉的话,心里越发的酸,哭得也就越发的凶,抓住捂着自己嘴的寒玉的手,从寒玉的掌心攫取温暖和安慰。
寒玉看着时西的脸。他这样善良乖巧,清澈的双眸透着未脱青稚的灵气,微微弯唇的浅笑便惹人痴迷,此刻却布满疲惫憔悴。看着看着,寒玉身子一沉,轻轻地从床沿滑到地板,竟给躺在床上的时西跪了下来!
“时西……我求你,算我求你,快好起来吧……”
半响,时西没有回应,寒玉也没有抬头。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好像刚才的吵闹哭泣都人间蒸发,时西还是那么默默地淌泪,寒玉还是那么默默地跪着。许久,时西突然忍着痛故作镇静地出了声。
“寒玉……”
寒玉闻声惊愕地抬起头,时西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扭头背着寒玉,静默中寒玉清楚地看到时西瘦弱的身体正在剧烈的发颤,仿佛感受到时西企图咽下棉絮的痛苦狰狞。
寒玉小心翼翼地为时西擦去额头上,脖子上的汗。又过了很长时间,才传出时西疲惫而故作轻松的声音。
“我咽下去了。”
寒玉松了一口气,轻轻扶起时西的身体,使他靠在自己身上,将煎好的药汁一勺一勺喂给他喝,安慰道:“就好了,就会好的。”
只是不知是在安慰谁。
没隔几天,围聚在陶宁粮庄的人们就被官兵驱散了,另外城中好几户商家都出面支持陶宁粮庄,为粮庄挽回声誉。这样一来,粮庄的信誉反而增加了,加上官府中证明了粮庄各种米粮的质量,惩戒了带头起哄诬陷粮庄的人,这事刹时就风平浪静了。
安北知道这看似容易,却是端城在背后搞了不少手段帮忙打点才做到的,心里虽然佩服,但还是谨记着和端城的约定,一面关门整顿粮庄,另一面也开始重新审视考虑自己对时西压抑多年的心意。
而另一边的时西和寒玉,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粮庄度过难关的好消息,暗暗替安北松了一口气。但是由于时西的身体关系,便也没有立刻去找安北道贺庆祝。时西在休息了几天以后,也能够下地走动了。班主说过,他病一好就要离开。由于心里一直记挂这件事放不下,于是他一能走动就立刻恳求寒玉带他去见班主。
寒玉扶着时西慢吞吞地去找班主。班主正在训斥一个背不出戏词的小戏子,见到时西过来,心中也自然是明白他想要说什么的,挥手打发了那个小戏子,正了正威严的神色,背着手迎了上去。
寒玉悉熟讨好人是不能摆一张苦瓜脸的,他打小嘴甜招人喜欢,于是先巧笑着开口了:“班主,您别生气了,时西这孩子又拧又倔,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从台子上摔下来,让客人们扫了兴致,也影响了戏班的名声,确实该打。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管好他,以后我保证他不敢再这么瞎闹腾了。不过您也知道,这孩子本性不坏,又老实胆小,没有坏到有赶出戏班的必要啊。铁凤戏班就是他的家,离了家他能去哪啊,何况他这么爱这个戏班,以后绝对会乖乖听话,好好在戏班做事,挣了钱孝敬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