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担忧浮了出来。她神色复杂地望了时西一眼,“大夫说他只能压制,却无能治愈。如果一直带病在身,拖耗精气,他活不过二十四。”
瞳孔骤然放大,时西的身子随着周婶的话一下跌在地上。活不过二十四!他还那么年轻!怎么会这样?
周婶心疼地将时西扶起来,轻声安慰道:“兴许也还有办法,你带着他去山后的城镇,兴许会有大夫能治好他呢!”
时西半天缓过来,抬起头来看着周婶,豆大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周婶,麻烦你帮我再照顾一下且牛,我回去准备一下,事不宜迟,今天就动身。”
周婶见他如此,治好叹气点头,拍了拍时西的肩膀,让他再自己怀中抽噎了一阵。
第八卷(4)
时西只是回去收拾了几件衣服,带了些银子就匆匆赶了出来,周叔已经为他们套了马车,要亲自送他们入城。
谢过之后,时西将且牛从屋中搀了出来,送上马车。周婶包了一包干粮塞在时西怀里,他们还没吃饭,这样赶路实在太累。
且牛已经回过暖来,明白时西知道真相一定气恼自己瞒着他,便也不多说话,乖乖任着时西带他进了马车。
即刻启程,狭小的马车里,吐气成霜,气氛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冰冷。
时西靠着车窗,用手挑起帘子来一直看着外面的风景而不肯说话,且牛卧在一边,靠着墙板望着时西冰凉的背影发呆。
“呃……”想要打破尴尬的气氛,且牛主动认错,“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我以为没那么严重。”
听到且牛开口,时西头也没轻,只是用鼻音轻哼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周婶说得也真夸张,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且牛伸出一只手去拽时西,“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时西一动不动,似是感觉不到且牛在拽他似的,只是闷头问了句:“说实话,这十日你去做了什么?”
“帮忙啊。”且牛无辜地眨着眼睛,“我想早点回来,一刻不停行进,结果不小心累倒在雪里,冻坏我了。”
“你当我傻吗?只不过是回家,又不是被人追杀,会逼自己走到累倒吗?”时西的音调突然高了起来,“你早就开始犯病了吧?为了不让我看出来,就自己躲出去一个人忍着?”
且牛被说中心事,只好轻声辩解:“我是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前也犯过病,但是没就多久就会自己好。所以本来想在外面呆一阵到病好再回来,可是我希望中秋节能和你一起过……”
“你今年二十四了!还这么任性,你想这个中秋是你我的最后一个中秋吗?你要是真在外面出了事,想我为你伤心一辈子?告诉我有这么难吗?”
时西声嘶力竭,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终于明白,且牛在小年那天为什么要说那句“酸话”,那句“我也唯剩你了”究竟包含了多少苦涩,不舍和失望?
且牛见他满面的泪,自是一惊,但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不昏在雪地里就好了,不被他发现就好了,不得病就好了,不会死就好了……
且牛心里明白,他亲身体会过病发的折磨,只有他知道那是多明显的预兆,像是他的身体在直接告诉他,他没有多久时间了。
死亡,并不可怕,太早就做好了准备,自从他被那游山的大夫告知自己活不过二十四岁,他就开始倒数着那个时限前的年数,等了那么久,这一年,终于还是来了。
只是这中途出了些变故,让他不再敢轻言生死。他遇见了时西,濡沫相生,再不是毫无牵挂。
死亡,意味着分离,要和时西分别,他真怕。真怕上了奈何桥饮了忘川水,他永生再不会记得时西是谁。
死亡是最彻底的奋力,什么都带不走,甚至连回忆都不能守住。
车马只是行进了短短半日便入了城,这座满载着回忆的城叫嚣着,刺痛着尘封了回忆三年的时西敏感的心。但他不能犹豫,无法说不,比起且牛的病,他小小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比且牛更加重要了。
安排他们在客栈里住下之后,周叔虽不放心,但还是赶着马车匆匆回去了。走之前他嘱咐好时西,他会回到村中等着,一旦镖局中的人来了,就立刻把他们指引到这里来接他们。毕竟,就算且牛再犟,现在治病才是最重要的。又从怀中掏出了些散碎银两交于时西手中。时西明白,山中村人本也是没有几个钱的,周叔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尽力帮了最大的忙,便百般感谢着,将周叔的马车目送出了城。
在客栈的房间内安顿好了且牛,两人这才安定下来得空吃些熟热的汤菜。
忽闻窗外响起一阵喜炮声,震耳欲聋,好不热闹。且牛好奇地趴在窗户上向下寻声望去,不远处红绸漫天,原来是有人娶亲,喜气洋溢。
着幸福美满的仪式看得且牛心里痒痒的,不禁一阵唏嘘:“我也想娶媳妇呢。”
时西被他这故作平常却说得伤心的话刺痛了,他还这么年轻,上天不该这样对他。如果且牛没有患病,或许娶妻生子那样平淡的幸福才会是他应有的命运吧。
见时西不接他的话,只是坐在一边黯然神伤。且牛心中甚是不忍,他不愿时西为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他千方百计,想要骗时西分散注意力。
“不知道新娘子漂不漂亮。”他接着说,“时西,你说我以后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也会很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