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空荡荡的大厅像是一个突然被抽空了汁液的果实,变成了一个干瘪的硬壳。当心中的疑虑被证实,他终于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怕,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真的,都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去了。
时光不容他天真地回到过去,重塑美好。
心中广厦将倾,他揉了揉眉角,轻启双唇,颤抖着对着大厅空荡荡的桌椅栏柱说道:“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灰尘被回音震得打了个颤,许久才缓着渐渐落下来。余音顺着墙壁转过来,绕着鬓角擦过去,渐渐远了。
时西终于迈步走进去,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扑通。
桌椅倾倒的声音。
还有人?时西被这莫名的声音一惊,慌忙抬头,循声看去。二楼看台处,果然有一袭青白长衫露出半截衣角,隐隐伫立在繁乱的桌椅中。
“谁?”时西又惊又喜,冲着楼上奔了过去。
“时西!”又是一阵桌椅倾倒的声音,从楼梯栏杆的缝隙中勉强看到那截长衫的衣角在桌椅中穿梭,看来那人也正迅速朝着楼梯口奔过来。
那一声叫得太耳熟,听了十几年,绝对不会听错。那是安北哥的声音。
“安北哥!”时西兴奋地喊出来,已经冲上二楼,离着那青白的人影只剩咫尺之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三年而已,安北的身体竟变了那么多,曾经的骨络清朗,变成了如今的消受颓唐。他飞速奔至时西面前,不由分说将他揽入怀中,气息都未喘匀。大片的热气呼呼灌进时西的脖缝里,氤红了细嫩的皮肤。
时西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是任由着他抱着。安北哥身上笔墨的气息,谷粮的气息,都是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安心。
“安北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稍稍松开一些,让两个人能都贴近的对视,安北的声线还带着激动的颤抖,但仍是无法掩盖本性的温柔。
“我不辞而别……”时西微微别过头,不敢看安北的眼睛。
安北望着他这副令人心疼的样子,真想揉着他的头将他贴近自己温热的胸膛,让他聆听自己紊乱的心跳,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真想亲吻他柔嫩的唇,轻舔他可爱的唇瓣,索取他温暖的气息,沉浸在他的甘甜里。更想让他融进自己骨血里,拥有和他相同的体温,相同的心跳,相同的呼吸。
“不要紧,你回来了。”安北克制住自己的想法,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吐着气说道,“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一切,不会让你绝望跑掉了。老天把你还给我了,老天终于把你还给我了……”
感觉到肩窝有一丝潮湿的温柔,时西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像也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得让人想要放声大哭。
“安北哥……”双臂不由自主紧紧抱住安北后背。时西愧疚地想,自己当初的任性,究竟伤了他多深。
铁凤戏班是真的空了。凝非独自把持班中内外,积劳成疾,回乡休养。戏班交给下面的人,没过多久便树倒猢狲散,如今只剩下这么一个楼,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壳。
安北经常会来这里,以前时西和寒玉还在的时候,他不常来听戏,后来都走了,他也只能靠着这铁凤戏班的楼来念想了。
“时西。”轻轻松开怀抱,安北恢复了淡淡的笑容,像以前一样抚着时西的漆黑的头发,“这么长时间,你都上哪去了?”
望着安北的笑容,时西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至少,还有一样是没有改变的:安北哥还在。
将这几年自己所遇之事完完本本讲述一遍,说起与且牛的点点滴滴,仍是不甚唏嘘,但那些回忆,终归是幸福的,所以讲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是幸福的。
安北听着,心中却在想着另一般事情。他曾和端城月下饮酒,定了盟约。他说,若是以后时西回来,他一定要与端城竞争,把时西夺回到自己身边。端城说,若是以后时西回来,他一定要好好补偿,绝不让自己抢了去。
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端城,竞争吧。
“安北哥?”时西望着安北飘远了的眼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抿唇一笑,“走神了?”
安北立刻反应过来,饱含歉意地笑笑,捉住时西的手:“时西,我们重振戏班好不好?你对戏班的感情我是知道的,现在戏班没落,要是寒玉回来看到他也会伤心的。你还想再上台唱戏对不对,我帮你,我们一起重振戏班!”
时西被安北的话一惊,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缓过来:“安北哥,你说什么?你真的,真的能帮我重振戏班吗?我们,我们真的可以吗?”
时西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闪着期待,那是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那是时西特有的骄傲和清高,就像是天界纯净的仙禽。这才是时西!
看到时西的奕奕神采,安北兴奋地握紧了时西的手,重重点头:“当然,我们当然可以。只要你肯,我什么都帮你。”
胸口被一股涨起的热气撑得饱满滚烫,血液仿佛正在燃烧沸腾,全身的骨骼都在叫嚣着,时西被这奇妙的感觉包裹着,从未这么斗志激昂。
“嗯,我要重振戏班!”时西的眼中燃烧着坚定的火焰,像是从内心深处照耀出光亮来,语气中的隐着三分期待七分兴奋,没错,他要重振戏班。
安北见他突然这么有精神,也心情大好,含着笑意弯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