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姑娘,床铺整理好了么?孩子困了,要睡了。”
使女听到这人和自己说话,连忙转身答应,“好了好了,大嫂你快让小公子休息吧,这一天下来也该累了!”
黑衣女子点点头,走到床边将孩子仔细安放好,自己坐在床沿,口中哼着催人入睡的轻柔小调儿,兴许藏在面纱底下的这张脸正带着笑意,此时这人双目微眯,眼角几条浅浅的细纹更显得她和顺温柔,这个人眼睛里满满都是孩子,好像这就是她的全部。
也许是感觉到使女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黑衣妇人抬头询问,“姑娘还有什么事么?”
“啊,没事了没事了……大嫂你也早点歇息,明儿一早还要赶路呢。”
看着年轻使女退出房间,秦川稍稍松了一口气,若是她在房中再耗上半刻钟,易声丸的效力也该过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工夫,秦川感到嗓子眼一阵轻微的痒痛,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了自己平常的声音。
安排了玉淳兄离开,也嘱咐了白玉和他那老婆白英英好好过日子,不许蹚进这趟浑水,秦川看了一眼锦被里酣睡的小小凡儿,心说自己还真是孤身入了敌营了……
……
开门的动静不大,但在半夜三更听上去就有些突兀,秦川倚着床栏,和衣坐着,脸上仍严严实实蒙着黑色领巾。来人并未掩藏气息,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因为他根本不会武功。
“大哥……”
这一声呼唤惊惊颤颤,仿佛满是讶异,又满是惊喜。
秦川睁开双眼,熹弱的烛光底下站着的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又是谁!
“小然,你来啦。”秦川摘下领巾,冲自家二弟轻柔微笑,未待他做好准备,身上猛地一沉,怀中已然扑进一个颤抖的躯体。
这孩子,今年都二十二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冲动……
轻拍着唐然的后背,像哄凡儿一样哄着情绪激动的弟弟,秦川也打心底感到高兴:
“咱们一年多没见,快让大哥看看是胖了还是瘦了!”
唐然抱得够久,终于舍得将秦川放开,只是眼眶还是稍有些发红,他身为唐家家主,素来是沉稳老练的,可是现在失踪了一年有余的亲哥哥终于给他找到,难免情绪起伏,一时难以控制。
这时候听到秦川的玩笑话,唐然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抓住秦川的胳膊将他拖起来站着,绕着自家大哥转着圈儿审视查看,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儿,受什么致命伤,唐二爷才稍稍放心。拉过一张团凳坐下,双手按在膝上,一副升堂审案的严肃模样,唐然瞪着自己哥哥,冷声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NO.8当年之事
听到自家弟弟生硬的口气,秦川稍稍有些心虚,“什么怎么回事……你说话小声点,别把凡儿吵醒了。”
唐二爷理都不理他,仍旧冷着一张脸,“还有这个孩子的事,为什么他戴着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银项圈?这是你的孩子?他的母亲是谁?大哥你别想蒙混过去,今天都给我一一说清楚!”
这个小然,生起气来还是一样的心肠冷硬……
秦川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凡儿的确是我的孩子,其他的你就不要多问了。”
“——不要多问?!你是真的不打算和我说么!”唐然猛地从团凳上跳起来,在房内踱了两圈,冲着秦川质问道,“当日不知灌了你多少灵丹妙药,好不容易才保住你一条命,你虚弱到连床都下不了!我本想着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中了毒,一定要好好调养,调派了众多仆婢好生照顾着……你倒好!到底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重要到你不顾自己的身体,留书一封,就此出走!”
猛地上前抓住自家大哥的手臂,感觉到秦川较从前消瘦了不少,唐然更是怒火中烧,“大哥,我是你一母同生的亲弟弟,什么事情这样要紧,连我也不能说么!”
秦川见自己二弟双目圆睁,当真是气恼至极,心中愈发愧疚。
当年他身中浮屠阁怜幽草之毒,若不是下逍遥山之前燕公赠予的三粒凝元丹,怕是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那时他意识模糊,恍惚间只记得洋泽堂已然是火海残骸,高灵毓渊冥发作,状似疯魔,紧紧搂着他的身体不许旁人靠近,风月扬与无缘皆是束手无策,幸好元寒喑与唐然那时候也身在兖州,及时赶到。
唐然眼见自己大哥视为一生心血的洋泽堂化为灰烬,而他背上插着半支血色断羽,面如死灰,凶多吉少,当时眦眶欲裂,恨不得立刻手刃高灵毓为秦川报仇。但他不是武林中人,莽撞上前等同送死,只好哀求元寒喑帮助自己将秦川尸身取回,以送到江南老家安葬。元寒喑当然不愿自己二师兄抱着秦川的尸首,在这冰天雪地疯魔致死,而且对于唐然他本就有愧,于是上前与意识不清的高灵毓交手缠斗,唐然便趁此机会将秦川弄上马车,头也不回,一路向南而去。
唐然在黑夜之中赶着马车,不敢作片刻停留,生怕高灵毓那个魔头追上来将大哥的尸身夺去,怎料山路难行、马车颠簸,他竟忽然听见车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遂勒马停车仔细查看,竟发现秦川尚有一口气在!唐然大喜过望,心说他们这些武林中人,不是都会藏些丸散丹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么,在秦川怀中一通翻找,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燕公赠送的那三粒凝元丹。唐然不晓得凝元丹乃是水悠宫圣物,千金难求,将三颗药丸都给秦川和水灌下,凝元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此时秦川服食了三颗,无论受多重的伤,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