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样一惊,他再无睡意,翻身坐起,揉了揉额头,却是一片冰凉。他微微有些呆愣,把手放到胸口,感受到一阵急促失序的不规则心跳。不由自嘲一笑,不过是个梦罢了,自己倒被吓得头冒冷汗,心跳加速,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云想是什么人,以他的聪明怎会被人算计以致失手被擒?果真是白日里担忧过重,晚上才会做这样的梦,他摇头暗笑自己太过紧张了。
一时间也睡不着了,于是唤了人进来给他更衣。
等到殿内亮堂起来,他才慢悠悠下榻,任由宫人伺候他穿衣。推开窗户,伸手不见五指,微凉的夜风拂过,却吹不散压在他心头的丝丝焦躁。转身走向书案,铺纸,研磨,想要借由练字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不觉,慢慢地进入忘我之境,笔下稍一用力,只听“啪”的一声,狼毫竟从中折断。容华呆呆地望着手中半截笔杆,心神越发不宁,渀佛有重大事情发生一般,一颗心也砰砰直跳。
“元宝!”他急叫一声,匆匆朝殿外走去,宽大的衣袖扫过书案一角,带翻了砚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墨汁洒得满地都是,有些还溅到他的洁白鞋履上,绽开朵朵墨梅,他却像没看见一样,只顾着往前走。
殿外,早有宫人提着灯笼候着,见容华出来,忙上前行礼,“陛下,您要什么吩咐小的们便可,何必劳您亲自起来,这秋夜寒冷,小心凉着身子!”
容华微微一愣,也不知道自己出来想做什么。半晌,被冷风吹过的头脑陡然变得清明,他转头询问:“元宝呢?”
小太监赶紧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话音刚落,就见元宝匆匆而来,还边走边系着腰带,看上去甚是滑稽。
“陛下,时辰还早,您怎么起来了?”
容华皱了皱眉,“睡不着!”瞥他一眼,又道:“这两日北疆有折子上来吗?”
元宝疑惑的望着他,心里不禁猜测着,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摇摇头道:“没有。”
容华轻轻“哦”了一声,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有些失望。
“好了,没事了,你继续睡去吧。”语罢便进入殿内,只留下一抹尊贵优雅的背影。
元宝嘴角一抽,暗想,难道陛下就为了这点事而半夜睡不着?这不是舀人作消遣么?自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可没那胆子当着容华的面说。
安城,将军府。
已是深夜,谢允却无心睡眠,独坐于符云想的书房内,任冷风吹的烛火明明灭灭,在墙壁上打出斑驳的倒影。
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按计划云想应该早和狄夷大军遇上,也不知战况如何。他轻轻叹气,眉心紧蹙,清澈双眸中写满担忧。手指一一划过书籍上的小字批注,来回摩挲,似眷恋,似惆然。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黑夜的静谧,书房被人大力推开,一股冷风袭来,谢云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抬头一看,是留守安城的张副将,只见他一脸凝重,不由跟着心底一沉,“怎么了?将军那边有消息了?”
张副将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有着铮铮汉子特有的坚毅,他看着谢允,有些迟缓道:“没有消息,但东北方向的天空不太对劲。”他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犹疑和沉重,短粗浓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看着有点滑稽。
但谢允此刻也没那心情调笑,冷泠泠的眸子一扫,恍然间,高山上清爽的松竹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
“怎么个不对劲?”他凝神细问,清冷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张副将思索半天,也没找出个词去形容,作为武将的他肚子里本就没啥墨水,不由一阵懊恼,望着谢允的目光中微有赧意,良久,他有些气急败坏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罢便急匆匆往外走去,跨过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
谢允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去了。
城墙上,值夜的兵士个个精神抖擞,如风中傲竹,卓然挺立。天边,偶有红光闪现,因距离太远,一时间难以分辨出是什么光亮。
谢允远眺着远方,自言自语道:“是不太对劲!”半晌,他转过头,问一旁的张副将:“你派人去打探了吗?”
张副将点点头,“去了,想必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沉默一会,他问道:“大人,你说今晚还有戏吗,这都快到黎明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张副将才不会问出这话,他是武将出身,向来最是瞧不惯那些装模作样的文人,总觉得他们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酸味,还有着许多弯弯肠子。但显然,谢允是不同的,不止因为符云想的关系,还有他平常的做事风格,果断干脆,直来直去,再加上他的特殊身份。所以符云想不在时,他也习惯有事和谢允商量,听听意见。
“云想一向善于谋算,他说了是今晚那就一定不会错的,再耐心等等。”谢允压下心底的不安,笃定道。
寅时左右,一只灰色鸽子落到张副将的肩上,他从鸽子腿间取下一纸小笺,展开一看,脸色顿变,无声地递给谢允,只见上面写着:草原大火,百里蔓延。
谢允首先想到的便是符云想被困于火中生死未卜,胸口顿时被这消息浇了个透心凉,寒意从脚底渗入骨髓,脑中乱成一团。
“大人,我们是等信号,还是立刻出兵?”张副将到底冷静些,出声询问。
谢允努力使自己镇定,但声音已然有些颤抖,“立刻出兵!”随即,似想起什么,补充道:“若出了事我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