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人听到的是三句玩笑话,懂得个中缘由的人听到的是三句真心话。伤人的不是玩笑话,更不是真心话,是真心话只能在玩笑中表达。
顾停云觉得嗓子发紧,许是酒意也上了头,眼眶竟有点热。
他突然很想现在就冲到喻宵面前,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现在的他,有底气说吗?
思忖间,顾停云屏幕一亮,收到一条来自朱文渝的微信。
“别生气啊,我是想帮你们捅破那一层窗户纸,虽然做得确实过火了点。”
顾停云回复道:“你整我可以,最多我踹掉你命根子,整他不行。”
“我没想整他。我这……好吧,我不知道他脸皮那么薄,我好心办坏事了。”
顾停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敲字,“我知道,下次别这样了。”
“顾大人宽宏大量。”
顾停云刚要锁上屏幕,朱文渝又发来一条:“话说,还有比踹掉命根子更狠的么?”
“两颗蛋也别想要了。”顾停云回复过去。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周钰回来了。
他向周钰递了个疑问的眼神,周钰说:“他想一个人呆会儿。”
顾停云“哦”了一声,又听到他说:“你可以去。”
顾停云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复杂。
顾停云出了餐厅,下了电梯,在湖边找到了喻宵。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喻宵的肩,“你没事吧?”
喻宵没看他,低声应道:“喝多了,有点晕。”
顾停云想了想,问:“要不我陪你先回去?”
“没事,你玩着吧,提前走不好。”
喻宵的侧脸浸泡在凉如水的月色里,更显苍白。
顾停云“啧”了一声,“你脸都白成这样了,我能不管吗?”
喻宵转过头,盯着他看了许久,在酒精的作祟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管?”
顾停云皱起眉头,犹豫着半抬起手,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手贴在了他的头顶,有些紧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会记得你喝醉之后发生的事吗?说实话。”
喻宵果然实话实说,“会。”
“那没事了。”顾停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那他们几个呢?”
“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呢?”顾停云说,“我看他们酒量好着呢,让他们玩到最后吧,你说呢?改天我再带点东西去谢谢周钰,至于袁千秋你就不用cao心了。”
“行吧。”喻宵点了点头,依然木木的。
顾停云拉住了他的手腕,跟那天赶地铁的时候相同的动作。
喻宵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色已经深了。他们出了广场,想打辆车,奈何附近车流量不多,一直没有人接单。
等了五分钟,顾停云带着半醉的喻宵走到了马路对面,想换个地方叫车。
路上行人寥寥。要到路口,需要穿过一条不短的林荫道,两边杉树茂盛,遮蔽了月色与灯光,隔绝出一片幽闭而寂静的天地来。
在林荫道上走了一段路后,喻宵敏锐地感觉到身后似乎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他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下意识地揽上顾停云的腰,作出保护的姿态,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小心。”
顾停云心下一惊,然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抓住了手机。
第30章 险境
他们已经到了路中段,进不得,退不得。
顾停云刚准备掏出手机,后面忽然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几串脚步声慢慢地接近了他们。四周偶有几声引擎的轰响和喇叭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两人没有回头,按照原来的速度继续向前走。足音越来越近,喻宵脚步顿了一顿,手在身侧摸了一阵,扑空几回后终于抓到顾停云的手,再顾不得会不会逾矩,攥在自己手里轻轻捏了捏,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不要害怕。顾停云领会了他的意思,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的胆量与勇气汇聚到一起,一下子都没那么胆战心惊了。
后面的足音停了。两人又旁若无人地抬脚走了几步,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
“是省电视台的喻记者吧?”
两人应声回过头,看到四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手里提着甩棍,一字排开站在他们身后。
顾停云的第一个想法是,幸好没有利器,最坏也能拖上那么几分钟。
喻宵转过身,冷冷道:“诸位认错人了。”
领头的借着树叶缝隙间漏下的月光看清了他的脸,往前几步逼近他,冷笑道:“跟你三天了,没认错,就是这张脸。”
顾停云怎么也想不到喻宵会招惹上黑社会,看看对面,又看看喻宵,毫无眉目,干脆一脚前跨挡在喻宵身前,“法治社会,有话好说,别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
谁也没发现,他揣在外套口袋里的一只手悄悄按下了通话键。
喻宵把他往身后一拦,低声道:“冲我的,不用管,你先走。”
这一声被对面领头的收进了耳朵里。他嘴角歪歪地一笑,甩了甩手里的棍子,“哎,一个都别想跑,跑了把警察带过来我们就不好做了。”
“诸位还知道警察么?”顾停云拔高音量说道,“这儿跟万达只隔了一条马路,弄出动静来不怕把人引来么?”
领头的干笑两声,“你想多了吧,都这个点了,这条路上根本不会有人来。再说,隔着那么多树,外面的人能看到什么?”
“我不记得我跟诸位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找上我?”喻宵问道。
“无可奉告。”那人说道。
“你们要什么?钱,还是命?”
“出来打劫哪有不要钱的?命倒是不敢要,雇主开的价没那么高。”那人狞笑着舔了舔嘴唇,“你也不用太害怕,就是见点血,给脑袋瓜开个瓢或者卸条胳膊卸条腿什么的,保证伤不到x_ing命。”
喻宵眸光凛冽,松开了顾停云的手,迎上对方,“虽然我不记得我冒犯过什么人,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动我可以,别动我朋友。钱你们拿去,今天的事我不计较。”
“记者先生,我们是黑社会,不是做慈善的。你看看你朋友这架势,我们不动他,他能不动我们吗?”
喻宵没回头,低低说道:“停云,我来解决,你退远一些。”
“我不可能看着你被人揍。”
喻宵微讶,“你会打架?”
顾停云说:“我不会,但我有一颗除暴安良的心。”
他在心里默数时间。距离按下通话键已经过去三分钟,要是接通了的话,人应该马上就到了。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退后,我来吧。”喻宵说。
“你能怎么来?”顾停云问。
“我练过跆拳道。”
顾停云惊讶道:“完全没看出来。”
收银小哥弱不禁风的模样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导致他一直觉得喻宵是个应该被人保护的角色,然而这个形象很快就被喻宵本人颠覆了。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喻宵都远比他想象中要强大。
对面不耐烦了,“交代完遗言了?接下来你们可就没有闲聊的时间了!”
甩棍往喻宵身上招呼的时候,顾停云怒斥一声:“你们说好的不会伤及x_ing命!”
喻宵侧身一避,竟稳稳地躲过了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又疾退三步,摆出迎战的架势,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功夫。
顾停云没练过,赤手空拳敌不过对方,好在身手敏捷,左躲右闪一阵,竟也没挨上一记棍子。
然而好景不长,双拳终究不敌四手,领头的一棍子横扫过来,喻宵脚下一个趔趄,冷不防被打中了肋骨,顾停云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看到喻宵栽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对方手里的甩棍又要落下来,顾停云想也没想,直接向喻宵身上扑去,倒在地上的时候,肩胛骨生生受了一击,疼得他大叫一声,生理泪水一下子被逼了出来。
“喻记者,希望你能长个教训,以后别再乱写了!”领头的恶狠狠地威吓了一句。
喻宵强忍着剧痛,伸臂紧紧抱住顾停云,带着他往路边上一滚,整个人挡在他身上,背后空门大开,一阵棍木奉霎时间如雨点般落下来,顾停云还没来得及看清眼下的情况,眼皮上突然一热。他心跳生生漏了一拍,抬手一摸,一手的血。
怎么还没来!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急过,身体因疼痛而动弹不得,只得抱着喻宵挣扎着往后爬,一具残破的身子拖着另一具残破的身子擦过坚硬而粗糙的路面,衣衫磨破了,皮r_ou_直接蹭在水泥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喻宵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那声音哑得跟卡了一口血似的,呜噜呜噜,听不清内容。他眼眶一热,心疼得眼泪哗啦啦直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