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停云:“……”
上个月两人被混混追着打的时候,他都没见喻宵这么慌张。
他分明没在看小电影啊?就算在看又如何,快三十的男人,没看过才值得奇怪吧。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些好笑地问道:“我打扰到你了?”
喻宵依旧倔强地以背示人,不作回答,然而烧红的耳根子出卖了他,让顾停云一看就明白他是羞窘得不好意思说话了。
毕竟他还是第一次在顾停云面前这么失态。
顾停云忍着笑意,给他铺了个台阶,主动瓦解尴尬,“没事,我连你壁纸都没看清楚。喝茶吗?”
这句话一出来,喻宵更窘了。
顾停云在他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不可能没看清电脑屏幕。他当时正开着premiere的界面,监视窗口上顾停云的背影足足停了十几秒,哪来的什么壁纸?顾停云分明是在变相告诉他,他什么都看到了。
他压根没在工作,而是在剪之前张晴拷给他的她偷拍的那些片段。除了空镜头,每一个或长或短的片段里都有顾停云。
顾停云总不能连自己都没认出来吧?
“抱歉。”他主动认罪。
没想到顾停云一脸茫然,“好端端的道什么歉?是我没打招呼就看了你的屏幕,要道歉也是我道歉,对不起。”
喻宵开始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了,“你真的没看到?”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停云却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真的,我眼神不好,只看到一片花花绿绿。”
喻宵终于松了一口气。
“难不成你在看什么少儿不宜的?”顾停云打趣道,“借一部说话?”
喻宵很认真地回答道:“我看的……跟你们看的可能不太一样。专门放资源的硬盘我留在家里了,下次再说吧。”
顾停云乐了,“你还有‘专门’放资源的硬盘?”他特地在“专门”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嗯。”喻宵说,“我习惯把各种文件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存储设备里。比如我现在带着的硬盘就是专门放剪辑素材的。”
“好习惯,值得效仿。”顾停云赞赏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床上继续看书了,茶你趁热喝。”说完便端着茶杯气定神闲地飘走了。
他重新拿起kindle,挡起自己大半张脸,目光时不时往喻宵头顶上瞟,带着点笑意。
他当然看到了喻宵电脑屏幕上的东西,那是一个以他为主体的视频。他固然好奇喻宵究竟在干什么,但喻宵显然不希望他知道,于是他便很知趣地不问。他向来如此。
却没有想过,如果这一次他直截了当地问了,或许之后他们就不会错过。
这一边,喻宵重新投入到剪辑工作中,把空镜头、顾停云出现的镜头和背景音乐归类放进不同的文件夹里,一边思考怎样组接比较流畅,一边灵活地cao纵着鼠标,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剪辑是一件那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他只是想把那些关于顾停云的片段制作成一个短视频,用来私自留存,并特地为那些素材和成品单独准备了一个U盘,当做一件贵重物品,随身珍藏,好让他在以后那段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没有顾停云的日子里随时能够睹物思人,聊以慰藉自己不安分的心。
又心酸,又甜蜜。
临近九点的时候,终于完成一遍粗剪。他喝了一口茶,发现已经凉透,刚准备起身重新去倒一杯,顾停云又说话了。
“你……”
他想了想,问:“我在便利店莫名其妙跟你搭讪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
随随便便就把十多年前的久远往事拉扯出来,摆在了喻宵面前。
喻宵想,这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对于他来说仅仅是萍水相逢的一次偶遇,对喻宵来说,很有可能意味着整个一生。
他不懂为什么有的人会因为一个瞬间、一个笑容、一句话便义无反顾地交付出满腔的深情,也不相信那些人所谓的一见钟情。
但偏偏,他就成了这样的人。
他长到十六岁,眼见的世界不是霜雪漫天,就是漆黑一片,出现在他少年时代的唯一的那一簇光,短暂地闪耀过后便猝不及防地湮灭于天际。
然而有一天,他遇见一个少年,眼神明亮,笑容灿烂,像极了一颗在春雨里洗过的太阳。那个少年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眼泪,会为了让这个陌生人开心起来,在没有人捧场的情况下,一个人讲了整整一小时的笑话。
他很久没有再见过光,以至于已经忘记了光是什么模样。于是,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的少年就这样填补了他对光明的全部定义。
而对于少年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应该怜悯的,陌生人。
他竟然笑了笑,说:“嗯,那时候我的确觉得你很怪。”
“我就知道。”顾停云坐起身来,隔过一张桌子看向喻宵,“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自己就走上去了,自己就开口了。”
“你心肠太好,见不得人难过。”喻宵说。
“不,不是这样。”顾停云脱口而出。
喻宵疑惑地看着他。
顾停云继续说道:“我见过很多人难过……我跟那些人同样素不相识,但我也没有去管他们的事。”
“那为什么在意我?”喻宵问。
顾停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格外好看。”
“你先前没见过长得比我……”喻宵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出那个形容词,“好看的人吗?”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不骗你,在那之前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讨论其中一位的相貌,场景十分怪异。
喻宵摸了摸鼻子,目光在桌角上凝成一点,停滞不动。他轻轻地问:“那之后呢?”
他原以为顾停云会像往常一样,用玩笑的语气给他一个最能哄人开心的答案,没想到顾停云竟然迟疑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悬了起来。
顾停云沉默片刻后,轻笑了一声,问:“周钰好不好看?”
喻宵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我见到周钰的时候,觉得他也挺好看的。”顾停云笑弯了眼,顿了顿,才说出下句,“但还是你最合我眼缘。”
喻宵被他笑得心口都开始发热。
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想。再说下去,他就无路可退了。
“对了,我其实一直想问你。”顾停云又说,“你之前说你……”
“我去洗澡。”喻宵打断道。
顾停云怔了怔,“啊?”
“我去洗澡。”喻宵又重复了一遍,说完后便拿起床上的睡袍,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
顾停云剩下的半句“没有家人是什么意思”,终究没有机会问出来。
他等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可以问出这句话的时机。错过这一秒,气氛就再也不对了。
他有些懊丧地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稍安勿躁,再过大概十章他俩就没羞没臊在一起了,不会再纠结很久的(抱头
从今天开始日更到正文完结~
第32章 有酒(2)
五月的江南,绿树y-in浓,繁花似锦。画舫轻泛湖上,载着满船的春意和渔歌缓缓摇过船洞。青石垒砌的河岸边,民巷临水而建,白墙黑瓦,疏朗错落。藤萝垂下檐楹,半掩住窗扉,古色古香,清幽雅致。远山如黛,绿柳如烟,蓝天如釉,都映在荡漾的碧波里,两岸风起,水上织锦便裂了帛,零落在游人眼底,还是沉静温婉的模样。
景是好景,美中不足的是,断桥残雪没有雪,柳浪闻莺没有莺,平湖秋月没有月,就像南京路不在南京,上海路也不在上海。
五一期间的西湖,除了人,还是人。光是排队就已经耗尽了人的耐心,至于进入景区之后吵吵嚷嚷挤破了脑袋钻到池塘边上看一尾锦鲤,这种活动也并不能为这趟行程添上一点乐趣和意义。
然而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陪周钰散心,因此游了什么地方、赏了什么美景、吃了什么美食都是次要的,领头人开心最重要。
周钰显然觉得人看人不怎么开心,于是领着另外三人在西湖周遭逛了一圈之后,直奔茶庄品龙井。
听导购吹了大半个下午后,他们一人买了一罐茶叶,抱回了酒店。这两天周钰话都不多,顾停云跟喻宵本就不怎么健谈,袁千秋一个巴掌拍不响,一路上气氛都有点沉闷。好在周钰的笑容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一些,也直白地叹了几口气骂了几句编剧摄像剪辑特效演员赞助商,不像头天晚上一句话不说,这一趟没算白来。
袁千秋跟喻宵的假期已经余额不足,四人打算明天下午回程。
入夜之后,周钰突然嗨了,吵吵着要出去吃夜宵。顾停云他们晚上本来也没什么事,二话没说就跟着去了。
景区附近的大排档最大的特色就是贵,几个小菜并一打啤酒就花了在酒店住一晚上的钱。周钰知道喻宵不胜酒力,便允许他以茶代酒,陪他唠嗑。
开年的时候,剧组里有个爱好星座占卜的姑娘跟周钰说他今年运势比较低迷。他一向不信星座,但最近他屡屡碰壁,剧本不对大众口味,演员不在状态,剪辑师一连病倒三个,预算越发拮据,这些问题堆积在一起,把他折腾得焦头烂额,让他不得不相信,今年自己可能确实不太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