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得有一个人能睡个好觉吧,列奈无奈地想。他凌空勾勒了几笔彼得被雪白的被子衬得尤为清晰的轮廓,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要是能一直陪着他就好了。列奈想,仔细地看彼得有一点凌乱的棕色卷发,宽阔的额头,盖住眼睛的薄薄的手掌,刚才在急救室外被风吹得泛红的鼻尖,颜色淡淡的嘴唇,线条明朗的下巴。
怎么回事?哪里都喜欢。
希望这个人永远平安和快乐,想要的都能得到,愿望都能实现,爱的人都在身边。列奈想。希望……希望我也是他爱的人。
他从彼得身上抬起眼睛,拿出手机边玩贪吃蛇边关注本的情况。他不太爱犯困,尤其在彼得身边。
——那次吃了感冒药除外。
也许因为总担忧好时光不够多吧?而恰好在彼得身边的每一秒钟,都是大好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老了虐不动了
谁敢动虫的叔叔看我不一口咬死他
明天论文ddl,尽量把下一章赶出来
爱你们呀(????)??
☆、Till Death
遭到枪击之后大概有半个月,本不得不卧病在床。失去一个收入来源的同时还要支付高昂的医药费,这无疑给彼得的家庭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
不过梅没有什么怨言,她是个普通的女人,但是充满着爱。本能活下来,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反而是彼得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愧疚。
“那个劫匪我见过。”彼得告诉列奈,流露出一种痛苦的神情,“我在一家店里看着他实施抢劫——我如果,如果当时能阻止他!”
“就因为店主不肯少算我两分钱。”他带着一种几乎是尖刻的冷漠评判自己,“我害本中枪了。”
“不是因为两分钱。”列奈按了按他的肩膀,比天和海洋还要蓝的眼睛凝视着他,“是因为你在赌气。本告诉你你的父亲会这样做,你就偏不。——你不能这样用最坏的恶意揣度自己。你……你忘了吗?你不能这样说我最喜欢的人。”
彼得偏过头去,一腔郁愤被他的话压了压。但他仍然固执地说:“是我让本中枪的。”
列奈拿他没有办法,转开话题说:“你说那天你羞辱了弗莱许?”
“对,……”彼得顿了一下,“他用篮球砸翻了别人的颜料桶,把横幅给毁了。”
“我……我想给他点教训。”彼得说。
“你看,”列奈尽量温和地说,“我和你一样大,没有本叔叔那样的人生阅历和心胸。我们只能设身处地去试图理解他人的想法。你其实也不是不明白本叔叔的意思,对不对?”
“他不希望你变成和弗莱许一样的人。本叔希望你就算拥有让别人难堪的实力,也不做出让别人难堪的举动。正因为弗莱许是个混蛋,我们……我们更不能用混蛋的方式对付他。他会觉得‘混蛋’是对的,只是他不够强。”
“对不起,我是不是太说教了?”列奈抱歉地说,“我有让你感到不愉快吗?”
彼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近去抱了他一会,低下头把脸贴在列奈颈侧。列奈勉强压制住自己闪避的动作,在他背上拍了拍。
“没有。”彼得放开他,抬头笑了笑。
列奈观察到他脸上沉重的神色略微散去了一些,笑着顺了一把他的卷发。
“本现在没事。”列奈说,牵住他的手晃了一下,“生活有时会给我们一些告诫,我们总是得倾听。——下一次遇到抢劫,你会记得阻止了吧?”
“当然。”彼得不假思索地说,“我愿意发誓。”
“那这就够了。”列奈一锤定音。他笑起来的样子未免太讨人喜欢了,英俊到闪闪发光的地步,让人忘记一切坏事。
此时他们俩正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这条路彼得实在已经走过很多遍了,但不知为什么,每次和列奈一起走的时候总觉得路边的风景都新奇得让人流连忘返。
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
列奈没有问他怎么了,默默地也叹了口气。
不同于彼得,他是知道自己叹气的缘由的。
自从他第一次向世界展示自己的能力,他就意识到一种将他与人群隔离的,无法抵抗的力量。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每一次他因彼得感到莫大的幸运和喜悦时,列奈都不由自主地去想这种幸运的时限。他知道所有他的幸运都是有时限的,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再次开始不愿面对这一点。
如何面对呢?列奈转过脸,可以看到彼得深棕色的卷发上铺满朝阳那种流淌的金红色。列奈闭上眼睛都记得他左边脸颊上那颗很小的雀斑,在一个个夜晚里清晰得让人感到畏惧。他想起彼得的频率已经高到让他自己感到慌张的程度了。列奈甚至难以回忆起在不认识彼得的日子里那些想他的时间是用什么填满的。
但这种种忧虑他都说不出口,终于只能叹气。
那天的化学课上,彼得和列奈戴着护目镜和口罩,面对一个小小的锥形瓶严阵以待。
“这回一定能成功了,”彼得说,双眼盯着那个被翻滚的泡沫覆盖住,看不清内容的瓶子,“产生了泡沫,我们预言过这个——”
“泡沫里有纤维状物质,”列奈透过护目镜仔细观察,想用手里的玻璃木奉蘸取一点出来测ph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能把你的玻璃木奉递给我吗?”
彼得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直接伸手将摆在自己桌面上的玻璃木奉伸进锥形瓶里蘸了蘸,拿出来点在试纸上。他们总是能心有灵犀。
“弱酸x_ing。”彼得说,“等等——”
他惊喜地抬起头来,把试纸推到列奈那边:“成丝了!”
列奈观察了一下锥形瓶,笑着在纸上的最后一行实验数据上打了个钩,“虽然我总是夸你,但我现在不得不也夸一下自己了——我怎么找到你这样的天才的?”
彼得被他说得笑起来,冲列奈举起手,列奈迟疑了一下,捧场地同他轻轻击掌。
“我觉得我们甚至应该为此得个奖。”彼得轻快地说,俯身谨慎地把锥形瓶里的液体转移到试剂瓶里,盖上玻璃塞,“克利斯朵-帕克奖,听起来还不错。”
列奈笑出了声,边和彼得一起往实验室外走边脱下自己的实验服,“帕克-克利斯朵奖吧,P.C.P,听起来比C.P.P正经一些——”
他的脸色忽然微微一变,迅速地侧过脸看了一眼墙上光滑的瓷砖。
“你的实验服怎么缺了一块?”他听见彼得说,“正好是个手印……你把沾了硫酸的手套摁上去了?”
瓷砖上列奈眼睛的位置有淡淡的金色反光。
“……可能是吧。”列奈顿了顿,短促地微笑了一下,“我母亲叫我下午回家一趟,我得去请个假。”
“这么突然?”彼得担忧地看看他,“……不会有什么事吧?你妈妈她……呃,知道我们……?”
“她知道。”列奈说,盯着地面避免和彼得的眼神接触,“没事的,别担心。”
一段短短的沉默之后,列奈看见彼得往前跨了一步,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他犹豫一下没有反抗,只是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了?”彼得低声问,“你——你有点不对劲。你看看我。”
可是列奈不敢。
“真的没事。”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彼得,轻轻地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出来,“你别多——”想。
列奈僵住了。彼得实验服的肩部也出现了一个手印,露出了实验服下的深色T恤。
“我……我真的得走了。”列奈狼狈地快速说,低下头假装看了一眼表,“太晚了。我……我们,……”
他一时哽住了,惶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最后一句。
他能面对面对彼得说的最后一句。他能面对面亲口告诉喜欢的人的最后一句。
“我没法跟你分开。”列奈说,他仓促地捂了捂眼睛,无声地吸了口气,“彼得·帕克,你不知道你意味着什么。”
我的夏天,我的梦境,我的玫瑰花蕾,我的东西南北。
列奈在转身的时候默默地想。如果就是今天,在这一天我要失去一切……这是不是最好的安排?我还没有伤害到我最喜欢的人,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美的。
只是怎么甘心?如何甘心?
列奈越走越快,最终狂奔起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越来越快速地离彼得越来越远……可是他必须这样。那该死的万有引力快要击倒他了。
你知道自己一生也许只能遇见这样一个人,你以为你能和他长相厮守,和他并肩同行,早晨你刚刚牵过他的手。你还没来得及吻他,那些拥抱都还不够填满接下来的漫长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