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贾赦闻言面上表情来回变化了一二,最后拧着脸:“罢了罢了,反正芝儿喜欢,管我叫祖父了,看在她面上,养就养。”
说完这话,贾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包勉“专程”为竹熊跑一趟,行礼道歉。
“赦老无须如此,”包勉非常诚实道:“我是为贾先生的话本而来的。”
“话本?”
贾赦看看一脸“懵逼”的贾珍,努力憋着笑,不光是他,这些天他们都听见了武馆唯一的文化人变得比莽夫还粗鲁,咆哮声一声比一声高—又错字了!语句不通!你自己咋不上天!等等,与此同时,厨房里多了好多掰断的戒尺,完全不用担心柴火问题了。
“那便不打扰包大人您指点珍儿了。”贾赦笑着离开,还扭头跟仆从吩咐了一句,将茶水换成菊花茶。
贾珍默默注视着拿着信纸脚步轻松离开的贾赦,恍恍惚惚好半晌,感觉自己能够百分之六十确定被塞了狗粮,还是成吨的。
猛灌了整一杯茶,冲淡些被塞的齁甜味道,贾珍回眸看眼端着一派优雅姿势品茗的包勉,眉头一挑,暗搓搓找找茬:“包大人跟宋大人很熟,为他传话?”若是很有私交便罢了,可这两不过点头之交。那么人在官场,分属不同体系,没有上下级关系的,包勉都为自己证明不是受人欺负的,怎么甘愿为宋学慈传话?
包勉拨弄了一下茶盖,看着水面上那朵朵迎着热水盛开的小雏菊,不急不缓道:“宋大人可以跟我不熟,但本官必须得跟宋大人熟悉。顺天府来年的经费还等着他批。”就像此刻贾家虽然是平民了,但依旧也得不少人礼待的道理一样。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尤其像他这种父母官。
还是喝菊花,降降火气。
贾珍:“…………”
贾珍特想把贾蓉揪过来,让他看看自己的偶像,好一个不畏强权的包青天!
讪讪的笑了一声,贾珍开口:“还望包大人恕我先前无礼。着实是忽然间听闻贾……赦叔他跟宋大人熟稔起来,真得很诧异。毕竟他们之间有些纠葛。”
对于官场流传的八卦消息,包勉也略知一二,闻言,瞥了眼贾珍,道:“前尘往事如何我到不清楚,但宋大人人品贵重,热心助人,你也莫要如此胡乱揣测了。竹熊这事前因后果我倒是略有耳闻,昨日赦老带着芝儿去琉璃街逛古董店。”
贾珍嘴角抽了抽。就贾赦这带小孩子的x_ing子,这辈子别想听人欢欢喜喜叫祖父了,也忒自我了,哪个小孩子乐意逛古玩店了?
“遇到先前与他有些矛盾的人,那人有些出言不逊,以爵压人,闹得有些僵,”包勉看了眼神色似乎有些凝重的贾珍,直接略过了贾赦受过的屈辱,也略过仗势欺人的身份,怕贾珍再找人打一架,言简意赅直说重点:“恰巧宋大人也在店中。虽不是出言帮赦老,却放言他的字画从今后不再对外售卖。须知宋大人擅狂Cao,以及他的画更是千金难求一副。向来是各大文人雅士,甚至帝王收藏之爱。”
“争执的起因是宋大人的字或者画?”贾珍联系前后,愈发觉得有些被喂狗粮了。否则昨日那场景,不是情敌最喜闻乐见的?
“因宋大人早年所作的《麻姑献寿》图,现如今宋大人早已不对外作画,且作画也是专画其喜爱的竹熊。非阁老大儒,很难让人动笔。”包勉说着,眼里还有一丝的向往。
宋学慈是世家出身,琴棋书画金石古玩无一不精,比他这种贫寒子弟出身,只懂攻读四书五经,专营科考的人强多了。他们虽然并称科举三杰,但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啊!
“然后听闻他们也算故友,就相聚一二。你也不用担心,听芝儿说起,宋伯伯很是和蔼可亲的,她很喜欢。”包勉说着,叹口气:“不过万万没想到像宋大人那般冰清玉洁之人,也偶尔也会皮一下,特意叮嘱我逗一下赦老。”
等这话说完,包勉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恍惚了一下!他刚才说了什么?!
正惊骇之计,包勉便听得一声惊讶—“冰清玉洁?那不是形容女的?!”
望着贾珍那脸茫然无辜的表情,包勉闻言,缓缓吁出一口气,认真解释道:“这个词出自【西汉·司马迁《与挚伯陵书》:“伏唯伯陵材能绝人,高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洁,不以细行。比喻人品高尚、纯洁,做事光明磊落,】具有节cao。”
等等,我又说了什么?
一定是昨晚通宵看话本,伤脑子了。
包勉揉揉额头,忙不迭道:“贾先生,我们还是说回重点,你这书中,有几处词的用法,还恕在下学识粗浅,有些不知出处于来源。比如这话本题目《厉害了我的祖宗》,是倒装句式?我的祖宗很厉害意思?”
绕了一大圈,终于回归了这重点内容。贾珍缓缓松口气,眼角余光扫眼拿起话本,认真说事的包勉,心里暗道一句—刀子嘴豆腐心的,依旧很好欺负。
“大人您理解的没错,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大俗大雅嘛。”贾珍含笑道了一句。
“那这个作呢?文中好几次出现作死,作大死,这是民间口语哩语?”包勉眼里露出好学求知的精芒来,“我只晓得方言大体上有八大区分,江南事吴侬软语,闽南方言,粤方言,因潮商流传开来;赣方言,客家方言……”
贾珍恍恍惚惚,整张脸都扭曲了。他之前已经改过“错、别、字”了,万万没想到现在还有那么多古人无法解释的词汇。古代词汇量贫乏怪他?
等会就回去好好批评一下小余,还有脸自诩饱读诗书,连这些词汇都没检查出来!等等,不会是被他同化了吧?
贾珍迎着人求学的眼神,手摸摸茶杯,一本正经胡诌着:“那……那老话怎么说来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要真细究从哪里听过,我也一时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我之前一路南下,无意间听闻的,也许是我请教过家中那些老兵时学来的,或者也许从幼年从夫子口中学来的。反正不太会从书本上看到。”
包勉:“…………”
缓了缓有些僵硬的面容,包勉道:“这些话语联系上下语境,有些倒是恰到好处,但这些,比如说这一句“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便显得画蛇添足,不伦不类。话本全文既是以通俗直白为准,来这么一句化用,而且还是军师口中说出,不符合这人物的形象,他是文人,饱读诗书,便有些不妥。若是男主说出,到还有几分形象。”
贾珍点点头,命人拿来笔墨纸砚认真地做着批注。
望着贾珍一脸虔诚求学的模样,包勉倒是有份孺子可教的感叹,愈发用心了一分,细细诉说着自己觉得不妥的地方。
听着人一口气揪出三十几处词汇用法错误,需要更改增删,贾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透着股绝望。这还仅仅只是网络词汇,后现代的用语错误。等这些纠正过来,接下来才是重点—避讳之处。
可以预见,他得改稿改成什么样子了。
愁啊!
想电脑!
“至于避讳……”包勉看眼跟霜打茄子模样的贾珍,认真问一句:“据闻需要拿着戒尺来指点,贾先生才会精神饱满的学习?”
“包……包大人,这是谣言,绝对谣言。”贾珍一脸颓然的摇摇头:“就算给我戒尺,我也没心情抽桌子抽人。”我现在想电脑!就想电脑,想念在键盘上十指飞动的触觉。
绕是自觉见惯了不少大风大浪,坚、挺的扛过辖区内奇葩的分宗大事,但是包勉闻言,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和声鼓励道:“贾先生知耻后勇,热爱学习是好事,但还是注意点方式方法。蓉儿偶尔与我聊起,都在忧愁你,说什么再也不用担心家里没柴火了呢,一派苦中作乐的模样。你莫要把自己崩得太紧了。”
贾珍:“…………”是时候揪着人再上山聊聊天了。
正带领金蛋团在山上放生小动物的贾蓉狠狠打了个喷嚏。
贾珍在心里把贾蓉埋汰个半死,但还是很认真跟包勉道谢,努力让自己精神亢奋,如打了j-i血一般,道:“我会注意的,包大人,我们还是说重点。这还有避讳问题?”
“有三处,”包勉点点头,耐心的指点贾珍:“第一,便是你书写的时候,虽说没有用你父祖的名字,但哪怕是化用,你也得注意父祖宗的名讳。这话本前面倒是未错,但是到后面,有六处却是没有避讳。我都一一有所标注,到时候你更改一下。第二,话本将柔然,敕勒作为恶人,但是你不能写出我朝屠、杀、灭、族之事,哪怕是事实,但我建议你也莫要将此写出来。毕竟你心存他念,这书要势必要传播,所以为减少各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要隐去这一章。毕竟我们是礼仪之邦。而且杀降乃兵家大忌。第三……”
声音缓缓低了几分,包勉低声:“你若推行此书,需得先请示当今。我朝成立还未百年,但勋贵世家却是渐渐骄奢 y- ín 逸,忘记先祖之志,甚至为维持荣光,参与争斗中来。若你这个点子被他们所利用,前者到罢,若是后者,堪忧。”
话语到此为止,包勉意味深长的看眼贾珍,自顾垂首喝杯茶润润嗓子。
“多谢包大人指点。”贾珍毕恭毕敬行了大礼,一脸感激道。
“指点算不上,本官只求辖区内风平浪静。”包勉说完,便起身告辞。
贾珍再三挽留,得人拒绝,便亲自把人送回府,而后埋头改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