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爷自然没什么意见,可他刚要点头称是,却被一旁的尹新月打断了。
“启山明明没有成亲,你们怎么一口一个‘少夫人’的?!”曼妙的女子休息之后换下了一身染尘外套,重新穿上了粉色的小洋装,此刻坐在次主位上撇着嘴发问,她平素里虽然还知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但事关她夫婿的“所有权”,听了半晌还是觉得膈应到憋不住了。
张家长老眉间深深蹙起——他是个古板人,接受不来新式的姑娘,此女子身为女x_ing坤泽却孤身一人在外,言语称呼更是无状,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搭搁上来缺家教的野丫头。他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家主与少夫人自幼便有婚约,虽然未正式拜堂,却是因老家主故去、家主需得守孝三年以敬孝道的缘故。家主与少夫人自幼相识,婚契如今还在我张家古楼中,‘少夫人’这称呼,如何叫不得?”
他一番话说的不算客气,活了七十年早已是过来人,自然一眼就看出座下女子对家主有意。家主俊逸潇洒,有几个投怀送抱的也可以理解,只是他打小儿看着日山长大,自家地盘难道还能让外人占了便宜?
尹新月平白碰了这个软钉子,气得面色铁青,偏巧这里不比长沙,张副官更是干脆不省人事,让她连个指桑骂槐的出气筒都没有!只好磨着后槽牙瞪圆了杏眼,又将双手搭在扶手上装起无辜来,嘟着嫩唇“哦”了一声,明眼人却都能看出她的不情愿。
这种气氛实在尴尬,三人又在厅堂上闲话几句,便各自散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正厅院落之外,长老才冲着方才一直静立在侧的中年汉子招了招手:“传我令下去,盯紧这位尹姑娘。”
中年人看了看尹新月离开的方向,唇角不屑地翘起:“这不会是来觊觎我们家主的吧?”
长老抬起一侧眉梢:“凭她?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胡须齐整的下颚微微上昂,不怒自威中夹杂了身为张家人的傲慢,“家主年轻尚不知事,我们又岂能让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钻了少夫人的空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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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新月发现,自己似乎被监视了。
这三天以来,她虽然在张家被视为上宾,衣食皆有保障,出行也格外安全,但是只要她问起张启山的事情,得到的结论不是“家主有专人照料”,就是“家主自然有少夫人cao心”。软钉子碰了一个又一个,就连她在这偌大地界闲逛,每每走到一处问起厅室缘由,隔三差五竟还能得到“此处是少夫人曾经读书的课堂”,“这里少夫人站过梅花桩”,“家主曾经同少夫人在此地品茗”的答案。简直是一家子日日夜夜都在提示她——家主有妻,切莫觊觎。
啊!!简直气死她了!!
这一家老小怎么都把那个腌臜的张日山当块宝?话少、人闷、没个x_ing,大冰坨似的一个蠢副官罢了,除了能打一点,到底哪里比得上她新月饭店的大小姐?!要坤泽的话,她也是啊!
可是她却忘了,在北平那一亩三分地上她或许还能作威作福,但是这里是东北张家,千百年来血脉传承依礼据法,张日山再不济,也是张家嫡系出身,自幼家教不俗,更是宗族给张启山选出来的名正言顺的未来夫人。她尹新月自视甚高,外面咋呼咋呼或许还有人吃这套,但在张家,她算哪根葱?
然而这根不知天高地厚的葱还在满家里蹦跶,八爷冷眼看了几日后,也摸清了张家人的意思,暗暗给佛爷副官算了一卦,心中落定乾坤,便也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霁月风光正好,理她这蠢物作甚?
但尹新月参不透,她自觉被“盯梢”了几日,非要找个空隙寻出点“机会”来,同伺候了她几日的张姓嬷嬷直言厉声的说要自己逛。那嬷嬷懒得与她纠缠,叮嘱几句也就放行了。
尹大小姐在花园里转了转,脚步一转便向张启山如今休息的院落走去——这三天以来,她可没少暗中观察。而几个张家仆役见她是上宾,又是女眷,没有硬加阻拦,竟真让她一路快要走到张启山歇息的正房门口。尹新月心中还在暗暗得意,却不想还没踏上屋前台阶,就被一位步履矫健、体态庄重的老嬷嬷拦下了。
“尹小姐,家主尚未苏醒,不见外客。”
尹新月柳眉一蹙:“我…我又不扰他。”她知道张家人厉害,姑且先服个软,“只是一路护送他从长沙过来,早就是x_ing命相依,多日不见,我很担心的。”那双含水的甜美大眼抬起,对着嬷嬷扑闪数下,示意就让她进去瞅一眼。
嬷嬷心里暗哼,面上不动如山:“家主有少夫人看顾,能见客时自然会去请姑娘。”说罢更是脚步一挪,正正的挡在主屋门口。
“嗳——”尹新月嘴唇一抿,老大不高兴,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道:“你们家……少、少夫人,不也受伤晕倒了么?他都那样了还能伺候启山?”她不自觉就用上了亲密的称呼。
听得嬷嬷一皱眉。
“要么还是让我来吧!”见对方没说话,她立时便使出了缠上张启山的那股劲儿,“我也很会照顾人的。再者说……”她顿了顿,心里暗忖:张启山,姑n_ain_ai为了你,可是里子面子全豁出去了!银牙一咬继续道:“我也是你们家主的…知己。所以……”这个词用得是无端暧昧,“知己”,红颜知己?红袖添香?还是曾经知心知x_ing、共赴巫山?
嬷嬷心中冷笑。
尹新月还在喋喋不休:“所以既然启山没醒,你们少夫人也还晕着,不如让我帮忙?”她心里虽然着急想见张启山,但终是留了一手,没在这时说出她有神药之事,心里作何小算盘不难窥见——杀手锏要留着关键时刻用,日后才能在张家博得一席之地。
那嬷嬷没有她这等厉害的心思,却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见这女子字字句句离不开“启山”,又有长老叮嘱在先,哪还能不明白她的意图?当下也不客气回答:“哦,那您是说,您是我们家主的外室?”
外、外室?!
尹新月的脸都要气白了,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她已经自降身份、难道此时还要自己打脸?
这一愣神,就被张嬷嬷抢了先机。“我们家主已有正妻,姑娘若以‘知己’自居,想必是家主的姨娘了?只是家主并未写信向我等通禀此事,之前倒是多有怠慢了。来人啊!快请尹姨娘搬到内院偏屋——”她扬声一呼,刹那间也不知从哪迅速进来四五个丫鬟,就将尹新月团团围住。
“哎!”
“尹姨娘,您这边请——”
“我不是、我!”
张嬷嬷笑容可掬,便要上前扶住尹新月的手臂:“尹姨娘,不是我说,既然身为外室,咱们也要有些外室的模样。这家主与少夫人那是少年夫妻,就算家主一时偏心对您看顾些,但结发的和半路出家的到底不一样。您就算是想‘上位’,依老身之见,也要多些耐心。”
尹新月气得浑身发抖,双耳赤红,再也顾不得她的大小姐端方,一跺脚挥开了张嬷嬷的手,甜腻的信息素陡然侵袭,汇成一道洪流直直透墙袭向了主卧的拔步床。“张启山!你给我起来!!你就放任我在你们家被人欺负么?”她声音里透露了十万分的委屈,也管不得张启山目今是不是病着,更不理对方能否承受得住她突然而至的浓郁信香,只一股脑儿想着要让对方替她主持公道。
床里侧的副官率先被这道突如其来的信香冲击,闷哼一声皱起眉宇,却下意识地自昏迷中调动起信息素,似想要护卫什么人……而他梦中都想要护卫的人此刻却正好在他身侧,张启山原本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金铁之气瞬间化作利刃,挡开尹新月的侵袭,以悍如千军之势猝然压下那恼人的甜腻香气。
“呜——”金铁霸气如千道寒芒戳穿了尹新月自诩强势的进攻,直落肩头、腹腔,让女人登时倒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娇俏的脸庞煞白,浑身哆嗦个不停。
那张嬷嬷虽然是个中庸,但斯情斯景又哪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她一把揪住尹新月的肩头将她自地上扶起,厉声道:“尹姨娘,我不知你在外面和家主如何相处,但这里是张家,少夫人还在屋内。你这等手段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我虽是下人,却也见不得你这般无端侵扰。来人,请尹姨娘去偏院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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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日山的指尖掐住掌心,强迫自己挣扎出黑暗,然而还未睁眼,胸口处的压抑就让他闷咳出声。“咳——”
他难受地半支起身,一只手及时扶住了他。
恍惚中看清些事物,他一抬眼,便见着了佛爷。此刻佛爷正端端正正如同一尊泥塑般挺直腰板坐在他身侧的另半张床上,双目无神直视前方,手却是扶住了他的后背。日山一时呆了,愣了数秒才猛然回神,又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在梦中,这才伸手去佛爷眼面前晃了晃。
只可惜,毫无反应。
他心头一阵失落,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自己最后的记忆停驻在张家生死线附近,有人唤他“少夫人”,所以、现在这是回来了?那刚刚……不对,刚刚有人用信息素侵袭此处,谁?谁要攻击佛爷?!想到此节,他瞬间绷紧肌r_ou_,顾不得自己尚且头重脚轻,翻身自佛爷身上爬过,摇摇晃晃就要下床。
孰料他数日水米未进,身上又带了伤,双脚还未沾地眼前便一花,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唔——!”
堪堪落地之前,胳膊又猛地被人拽住。副官回头,不是佛爷还有谁?只是这张大佛爷依旧木着张脸,仿佛尘世的六欲七情皆与他毫无关系。副官看着心里难过,反手撑着床沿一点点地挪回床边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