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简直快要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不知道该附和着埋怨或是替周陆鸣冤。
所幸侍者恰巧送来咖啡,稍稍化解了林清的窘迫,他笑了笑算是回应,低头专心地一勺一勺往黑咖啡里加白砂糖。
周海制止他道:“少加点儿糖,仔细又犯了牙疼!以前我从国外寄吃的回来,臭小子千交代万交代甜的一律不要,整得我印象深刻,这不刚才下意识地就帮你点了不加糖的黑咖啡。”
林清一愣,周陆竟是刻意不让自己吃甜食?
他确实有牙疼的老毛病,但疼过了就忘,下回见了甜食照旧挪不动步子,完全是个自制力不足的性子。
交往那会儿,有一天夜里林清又犯了牙疼,他先是蜷缩着身子皱眉专心忍痛,想着睡一觉兴许能熬过去。然而实在是疼得没有天理,他放轻了手脚,起床去找芬必得,客厅厨房溜了一圈都没找着,只得原路折返。一起一卧间,原本呼呼大睡的周陆跟着也醒了,看林清是个疼得说不出话的模样,立刻打算套上衣服出门买药,可大半夜的,林清不许他出门,说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周陆争不过他,也不想他着急,后半夜只能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平他的背部,真心实意地想帮对方承担所有疼痛,即使是一半也好。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周陆就有意无意地不肯让自己吃甜食,一直以为他没心没肺地从不了解自己的喜好,不曾想这是周陆独特的体贴方式。
林清想,真是简单又粗暴,不过倒也符合他一根筋的性子就是了。
周海单手托腮,看林清是个怔怔的模样,开口道:“小时候我特别讨厌我弟,我们家有重男轻女的封建老传统,那臭小子从出生起就被家里的大人宠上了天,你看看他的名字取的——我爸和我妈的爱情结晶,家里的大宝贝儿。那会儿也不懂事,因为特别不待见他,我经常偷着掐他捏他欺负他,臭小子老被我炮制得眼泪汪汪的,不过他傻乎乎的从不记仇,刚哭过一场鼻涕没抹干净呢,回头还拿着好吃的好玩的跟我分享,一口一个姐姐,是个甩都甩不掉的小跟屁虫。”
林清从没听周陆提过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还曾经是个小哭包,不禁失笑,他接着听周海讲。
“念中学那会儿,我想报个舞蹈班,可我爸妈担心会影响学习,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平时零花钱又管得严,我憋屈得要命,偷偷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回。臭小子知道我惦记着报名费,那之后大概过了几个月,他突然给了我一笔凑份子的钱,里头除了他省下的零用,还有他帮别的小孩子写作业赚的零钱,再加上我自己攒下的,后来总算七拼八凑地偷偷报上了名。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自己这个姐姐当得真糟糕,而臭小子是个称职的好弟弟。”
周海抿了一口咖啡,看着林清继续道:“本来你们俩的事情,我没立场插嘴,实在是在一边看得着急,多说几句,请你见谅。我弟常年的神经大条、脑袋缺根筋,是挺招人烦的,我特别理解你分手的选择。但我希望你明白,他是真心诚意地想对人好,只是经常找不着窍门、用错了方式,跟他这样的笨蛋交往,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老让他自己去领悟和猜测,结局就很遗憾了——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也是我今天约你见面的目的。”
走出咖啡馆,林清看时间尚早,突然就想回一趟曾经和周陆同居的那个小区看看。
只可惜搭公车抵达时,他才发现曾住过的那栋旧楼已经拆迁了,如今似乎是打算兴建一个大型超市,看着前方一派尘土飞扬的喧嚣景象,林清只觉得若有所失,他怅然地往回走。
也不全然是失落。
拐过几条曲折的巷陌,林清惊喜的发现原先常来散步消食的小公园居然还在!并且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动。他信步向前,刚好走到一株不知名古木的底下,以前曾经无数次的经过这棵葳蕤的大树,只以为是一株稀松平常的古木,然而今天刚好有风吹过,挨挨挤挤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林清仰头去看,骤然发现层层的树叶中,星星点点地隐藏着许多莹白色的小花。
哦,原来这是一株会开花的树。
林清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欣喜,为这阔别多年后的小小发现。
他静静地伫足于古木巨大的树冠之下,将背轻轻倚靠在树干上,平和而惬意。偶尔有风吹落了树叶和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林清拾起其中一片花瓣,放在手掌心,低头轻轻地嗅了嗅。
他好像闻到了爱情的芬芳。
16.家事
林清到家时已近黄昏,除了好心情,他还带回了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喜欢的书本里,风干后正好是一枚书签。
从进门起,丁丁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清,但凡他站着不动了,小家伙便用毛绒绒的身躯左右蹭着他的小腿,间或找准了缝隙钻空绕圈圈,一如既往的粘人。
“喵~”丁丁把小前爪搭在林清的棉拖上,是个有所求的姿态。
林清蹲下来,耐心地跟小家伙讲道理:“不行,这周开始得减肥啦!中午才加过餐,晚餐取消,乖听话~”刚收养丁丁的时候,小家伙还是瘦小的一点,不知不觉间竟日益成了滚圆的一团。林清看它发福后变得越来越懒,除了三餐,似乎对什么都不积极,连以往最热衷的夜生活都宣告终止,整日只是蜷着身子晒太阳,不禁担心起丁丁的健康,最近决定启动小猫的减肥计划。
丁丁不依不挠,在原地打了个滚:“喵喵~”
林清揉揉它肥嘟嘟的脑袋,想了一会儿,有所让步道:“……明天再吃大份的,好不好?”
“喵喵喵~”丁丁哀哀地看林清一眼,把他的心都看化了,并且骤然罪恶感丛生——要求一只猫过午不食来减肥,似乎是太残忍了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小鱼干拌饭成吧?”林清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找材料做饭。
他没有发现,今天的自己特别的好说话。
解决好猫和自己的晚餐,林清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破天荒地在浴室里头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逗了猫,吃了饭,洗了澡,浇了花,另外还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屋子,总算磨蹭到晚上的十点钟——这个时点,加班和应酬应该告一段落了吧?林清盘着腿缩在暖暖的被窝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拿起了手机。
他想给周陆打个电话——说些什么呢?酝酿太久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总之,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也是好的。
正想拨号码的当下,手机响了,可惜不是童话里的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