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阙其实病了有些日子了,清醒的时候有过遗嘱,葬在紫金山山y-in,且言遗命不可违。萧景琰再三争取也没用,只好按照言侯的意思。不过言阙作为当轴言氏的族长,墓地这么寒碜,大约也只有一杯热酒能暖暖了。
蔺晨在土丘边坐下来,忽然想去放肆地闻闻言阙的墓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甚至怀疑言阙到底有没有死。
想挖开坟墓看上一看!如果真的死透了,他也放心了。想来想去,还是没这个胆子,万一是个空棺材怎么办!
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抱着他的鹅压惊。
这时候才想起他还带了酒来。打开塞子,太香了,舍不得给别人喝,就对着言阙的墓碑喝酒,说:“侯爷如今大完满了,蔺某可还得接着喝,您不会介意吧?”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跑过坟边的一丛野Cao,无声无息地跳进池塘里,谁晓得这算介意不介意。
这儿风景其实比山南好,您是故意选这儿的么?
其实咱们不熟,也实在是可惜。不然,蔺某好多问题想请教您呢。
不过我猜想,就是问了,您也不会答。或者您答了,蔺某也愚钝。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吧,但是您如果上天有灵,能给显个灵么?您看那边那棵小松树,左右摇就是不是,前后摇就是,您不说话,我当您同意了?
“您找到的是您想找的那个人么?”
松树没动。
“唉,那……您现在遇见的……是哪个人?”
松树还是没动。鹅叫了一声。
“罢了。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您选这里,到底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他把鹅抱在怀里,捂住它的嘴,屏气凝神地看着那棵小松树。
风大起,小松树前后左右一阵乱晃。
算了,也不是个聊天的态度,我走了。哎呦,差点忘了,您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蔺晨把另一壶老黄酒打开来,没有酒香,只有泥沙。从黄河到金陵,一路颠簸,泥沙都沉在了底下。晃了半天晃匀了,浇在言阙的墓碑前爬出的一点新绿上。
晚上萧景琰提灯来找他的时候,他正蹲在院子里喂鹅。
蹲得腿麻了,一抬头,那个人好像在灯里。人影憧憧,看不清楚。
你还真养出感情了?我还以为你买回来玩几天就要吃了呢。
嘘——它听到要咬人的——你以为列战英的手怎么伤的。
这么厉害?
你今天出城去了。
敬侯托我带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小坛黄河水。
我记得,敬侯是江南人啊,也要北方的水土一慰故国之思?
谁知道呢。
不说这些了,我好不容易出趟宫,今儿十三,上灯,出去瞧瞧?
有什么好看的,还能好看过宫里的?
宫里才没劲呢,走吧,就当陪我。
好。等我把鹅拴起来。
第四十二章
那些书里写的,皇亲贵胄被灯会上民间凡俗趣味打动,体会到写皇家没有的趣味——全是胡扯。别的不说,这灯要美的话,得砸钱。这贵价的琼脂蜡烛显然好过这三文钱一根的。
不过,来都来了,萧景琰还是乖乖掏钱,拎了一对走马灯,手里提一个,送一个给蔺晨,蔺晨抱着手不肯接,觉得丑,嫌掉价。
“我送你的,就不掉价了。”萧景琰笑着塞到他手里,“拿着吧,有点气氛。”
捏在手里,像是被火星烫了手,却又千万松不开。
走到长乐坊的时候口渴,便进了如月轩。蔺晨在门口磨蹭半天,仿佛纯情得要命,自打生下来就没进过风月场所一般。一路推推搡搡,兜兜转转,蔺晨要进如月轩,这似乎是刻在命轴上的事。
有钱是大爷,皇帝陛下富有四海。
两人舒舒服服地坐进了临河的水榭,河上夜风阵阵,望见对岸那些方才瞧不上眼的花灯,此刻又觉得有些模糊的醉人了。
琥珀碗,明月光,汉话说不利索的胡姬跪在榻前弹琵琶。
蔺晨靠着栏杆,萧景琰靠着枕头,什么也不想,只是在彼此的身边休息
转轴拨弦,歌至阳关,蔺晨忽道:“别唱了,下去吧。”
人如果懒到了蔺晨这个地步,喝酒也懒得用手了。
他把一杯酒放在肚皮上,洗了一口气,酒从杯中跃起一道弧线落入他的口中,居然也没有呛着。
“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懒的人么?”
“有啊。”
“谁?”
“我是跟别人学的,第一个想出这法子的,才是最懒的。”蔺晨笑得满眼都是星星。
“好吧,你有道理。教教我吧,看着挺有意思的。”
“这个法子一时半会儿学不了,不过我有自创另一套功夫,也可叫你不用双手,饮到美酒,你想不想学?”
“当然。”萧景琰忽然直起身子,装模作样板起面孔,“请先生指教。”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先生满意得很,摸了摸下巴,“看好了。”
把酒壶端起来,斟满,饮下,然后吻他。
酒从他的舌尖渡到萧景琰的舌上,温热地刺激着他的唇齿。辣得他呛出眼泪,和嘴角的琼浆一起顺着下巴,划过喉结,落在蔺晨连忙凑过去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滚烫,在他的喉结上烫下了一个吻。
学会了?
不点头,不摇头,饮了一口渡过去。唇齿相依,咬他一口。烈酒入喉,呛得蔺晨眼里直流,不等它落下,就凑上去舔他s-hi润的眼睛。
把这件他看着实在不衬人的衣服扒掉。天子的手,也是握过粗糙的马鞭的。指节如剑柄顶出的一段,抵着蔺晨的x_ing器。
水榭凉,夜风冷,最好抱得更紧些。
松脂黏腻在指尖,指头环绕着他的x_ing器,他的x_ing器跳动在天子的手心里,摩擦在情人的股间,探入了被主动开拓的甬道。
揽着他的脖子,吻他被夜风吹冷的额角,缓缓地坐了下去,在他的耳边舒服地一声长叹,仿佛秦淮对岸渺远的歌声,北境边城掺了水的烈酒,灵山雾气里渺茫不可见的佛光。
轰得一声,整座琅琊阁在他的耳畔倾頽,噼里啪啦夹着烈火烹油的盛景。
只是因为他在叫他的名字。
叫我的名字,蔺晨,叫我的名字。
陛下。
这是蔺晨在这场欢爱里说得最后一句话。
他把萧景琰翻过来,扣在床上,把他撞进自己的身体,仿佛他是那把丢在边城荒烟蔓Cao间的袖中刀,既然锋利得握不住,就来杀了我吧。
是萧景琰杀了我,还是你杀了我,又或者是我自己杀了我,在这风冷情热的晚上。
蔺晨不说话,咬住他的头发和耳朵,用舌头分出那根白发,然后一口咬掉。
他还是老样子,还是当初那个少年将军的样子,没有白发,只有伤心。
你别伤心,你有我。我没什么难过,我有你。
可他不想说话,只把所有的话都封在暴风骤雨般的吻里。萧景琰扭过头,嘴也合不拢,他在叫着蔺晨,他的蔺晨,他唯一的蔺晨。
水榭之外,开始下雨了。对岸的人慌慌张张地收拾回家。
他们不用,已经到家了。
“如何?”
“举一反三。”
收拾收拾把一塌糊涂的衣服穿上,蔺晨忽然发现他的中衣上有一个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破了。不过是中衣,也无妨,套上外套无人察觉。
有些人就是龙袍内衬上的一个洞。
言阙是,他也是。
第四十三章
蔺晨抓了一条薄毯,把两个人都裹在里头。
雨已经停了,漏夜摸出来的青年男女,隔着河岸放水灯,好像这一点心火能随着悠悠水波永不止息地飘荡到对方最甜美的梦里。有心的还要在灯里写名字,等这一盏水灯烧尽,两人的名字齐齐化作灰烬。
萧景琰伏在榻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望着向下游飘去的几点幽微的光,忍不住笑了。月色在秦淮河里,秦淮河的柔波却在他的眼中。
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说的话。
我说的什么话?
你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蔺晨没说话,也伏了下来。萧景琰的很瘦,脊梁起伏如江南绵延的丘陵。
他的胸膛就贴着他的脊梁,仿佛只要靠得足够近,近得只有一层黏腻的汗,就能听懂他的江山万里。
手从他的腰侧顺着往上,缠弄着萧景琰散下来的头发。
无论如何,他都喜欢这人散发。冠冕就这样被弃若敝屣地丢在床角,和夜壶也没有区别——至多是金夜壶。
你又笑什么?
我在笑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士之耽兮,亦不可说也。
什么——哎呦,你别玩我头发了,等下打结了。
哈哈,打个死结?
别闹。
叫他别闹,真的永远想得比月亮还好,我的……
忽然听见隔壁的喧闹声,两人对视一眼,俱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