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我们斗故事好不好?”
“斗故事?”
“你先来。”
“你先。”萧景琰寸土不让。
“真是欠钱的是大爷。”
陈大方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土财主有个不孝子,地和铺子都不要了,出来闯荡江湖。
萧景琰的第一个故事是,一个大老爷,有好多的儿子,他怕最会做生意的抢生意,就说大儿子和贼勾结了要抢他的宝贝,让人把他抓了起来。
陈大方的第二个故事是,一个人骑马踩死一只猫,它后来发现这猫是有嗷嗷待哺的小猫的。一时后悔,把小猫带回家好好养着,说自己就是猫的父亲。这猫一直很奇怪人怎么生出一只猫来,就去问他的朋友一条狗。狗就告诉他真相,猫生气地挠了那人,那人得病死了。猫又变成野猫,后来也死了。
萧景琰的第二个故事是,小牛回家,问老牛,大牛去哪里啦。老牛生气,把它赶到西北去犁地了。
陈大方的第三个故事想不出来,萧景琰便斗赢了。
他的第三个故事说的是小牛回西北的时候,发现其他的大牛约好了屠户在路上要宰了做牛r_ou_。
喝到最后,哭哭笑笑。
睡过去陈大方咬着他的耳朵讲了迟到的第三个故事。
一只鸽子偏偏看不得小牛难过,就扯着他的鼻环儿,带他走出了林子。
“你这故事都是瞎编的。”
“故事都是瞎编的。”
“就没有一句正经话?”
蔺晨喜欢萧景琰,你说这算不算正经话?
十一
天亮,陈大方不见踪迹,顺走了萧景琰的发簪。
头还昏沉的萧景琰扶着桌子坐下来,摸到这桌板下面的痕迹。这桌子乌沉沉的,翻不动,他缩了脖子蹲下去。
桌板上写着:
【发簪值钱,多谢。江湖再见,勿念。】
萧景琰哼了一声,气得要跳起来,然后头砰得一声撞上了桌板。
眼冒金星之时,他一抬头在另一处正瞥见另一行字。
【别生气,会撞着头。】
正要发作,忽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第三行字。
【别再找了,这是最后一处。】
萧景琰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哼哧哼哧地把桌子翻过来,终于在桌腿儿边上看到一行小字。
【算你厉害。 蔺晨 书】
你大爷的。萧景琰学着陈大方的口气骂了一句,又伸手去摸那个名字。
到底找个什么理由把这客栈的桌子买下来呢?
十二
困兽想念山泉,正如萧景琰想念蔺晨。
被困在沙漠里的第二十三日,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承认他在想蔺晨。
然后蔺晨就出现了,却只是在梦里。
十三
第三十日,他醒的时候,蔺晨正坐在他的营帐里喝酒。
“你醒啦。”蔺晨笑着说,像是每一个早上都和他见面一样。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收利息。”
“再欠一笔,一起结。”萧景琰在他面前摊开了沙漠的地图。
“我怕你还不起。”
“还不起我抵给你。”
十四
走出沙漠的那天,就是算账的时候。
萧景琰摊手说没钱,然后把他推进账里,扒他的衣服。
“人家可是正经的生意人。”
萧景琰伸手进他怀里摸出一根发簪:“生意人?”
“好色的生意人。”面不改色,是谓无耻的商人嘴脸。
破财劫色,陈老板的好算盘。
十五
你怎么回来啦?
沙漠寸Cao不生,不配春风陪葬。
你到底是什么人?
琅琊山上Cao木繁盛,有空跟我去看看吧。
十六
第一次清醒着说真话,倒反而不真实。
我以为那条小狗再也不会掺和别人的家事了。萧景琰往火堆里丢了一块木头。
“家事?”蔺晨眯起了眼睛,“你的家事,是天下事。”
“所以琅琊阁算是为了天下事下山?”
“不是,我是为了你。”
萧景琰心里有话想说,清醒着说不出来,往他嘴里渡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吻。
“陪醉多少钱?”
十七
喝得这么醉,蔺晨也始料未及。
“我等了十四天,一个援兵也没有。我以为我要死在沙漠里了。”
“不会的。我舍不得。”
“行军需七日一报,我已有两个七日没有呈报,他都没有派人来找我。我以为他受人蒙蔽,才会诛林氏,囚大哥。原来不需要别人来蒙蔽他。罢了……”
“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么?”
“琅琊阁的本事我知道。”萧景琰叹了一口气,去玩他腰间别着的一支玉箫。
“这沙漠里七支队伍,分别是七个不同的向导。从同一条路出发,每到一处无法抉择的,便分出一支做下记号。我是循着记号才找到你的。”
“没有找到我呢?”
“那就同那些做了记号没回来的人一样。”
“骇人听闻。”萧景琰闭上眼睛。
“这个绿洲在我们来之前几日还是北燕的。”蔺晨摸摸他颤动的嘴,“连同其他几个地图上有标注的,都是北燕的。即使你们走出来,也不用担心遇到劲敌。”
“是我小看了一个皇帝。”
“是你错看了一个父亲。”
十八
沙漠里的风穿越绿洲的Cao木而来,摇动了近处的几棵,他们摇晃着,萧景琰看见了。
边缘那棵第一个遇到含沙暴风的,有多高,有多宽,他都不曾看见。
蔺晨呜呜咽咽地吹着玉箫,从《征人曲》到《游子吟》。
十九
“你要回去了?”
“终有一别。”
“那借我点钱吧,等你来收利息。”
“情债算不清利息。”蔺晨笑道,“况且你还求饶了,我总要大度些。”
“我什么时候求饶了?”
“明月为证,不可抵赖。”蔺晨指指天上的月亮。
忽然想起来了。
那日在月下说的,咬着他的耳朵说。
蔺晨重归于江湖的第一个晚上,萧景琰第一次觉得:江湖可真远。
二十
金陵今年的桃花开得极好。春风吹醒了一朵,然后就满树满树地都开了。
沉冤了的大哥终究在先皇陵寝的东北角安葬,皇家的父子,再说不清楚,也还是父子。萧景琰常常会想起带他玩耍的哥哥们,也有时会想起父亲。皇权死去后,他便越来越像一个父亲。
又或者说,庙堂之高,高到他忽然能触碰到那个明黄色的影子。
然后倏忽间发现自己正坐在高高的庙堂上,举目不见人间与江湖。
直到春风吹来桃花瓣,蒙住他的眼睛。
“想我了么?欠债还钱。”
第二卷 抢亲记
一、
烟花三月下扬州。
画舫停在湖面,如同雪浪纸上的一枚镇纸,纹丝不动,便是从这窗户里溜出一双人影,也不被惊动。
你想的混账主意。从水里翻身上了小舟的萧景琰,脱了身上潮乎乎的衣服。
不是你愿意听我这混账的主意么?蔺晨翻进小舟里。
小春风,我有个更混账的主意,你听是不听?
二、
半夜里开始下小雨,两人就缩在小舟的篷里。
手别乱放!
痛快的呻吟夹在雨里,湖上当真春色无边。所以说,皱了一池春水,怎么不关我们的事?
三、
闹了一晚上,都累了。被船头咕咕咕的鸽子声叫醒,萧景琰撑着坐起来,把蔺晨的罩衫扯过来自己穿上。
“你的鸽子?”萧景琰推了推蔺晨。
“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蔺晨冲鸽子招了招手。
正要坐起来,忽然感觉头皮一痛。
“别动,头发打结了。”萧景琰捂着被扯疼的头发,去抓他的刀。
“别剪,这叫结发为夫妻。”蔺晨伸手取下鸽子脚上的小信卷儿,回头又压上他的嘴唇。
四、
“你们琅琊阁还管这事儿?”翘班的皇帝和翘班的琅琊阁主一起趴在墙头。
“不管这事儿,我是带你来看热闹。”
“什么热闹?”
“抢亲看过没?”
五、
这故事的缘起俗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