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啰,这个办公室孩子那么多,没首信会被扁的。”我去掏从江南带回来的好吃的好看的。
“文姐。”小星星欲言又止。
“嗯?”我看着她好奇的脸。
“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她有点不好意思,“嗯……嘻嘻,是真正的豪放和大气啦!”说完就哈哈笑。
“是吗?”我真的不一样了吗?我看看何跃文又看看小星星。
“唔,当然不一样喽,你文姐要给你找个姐夫啦!”何跃文这个混蛋说。
“真的?”小星星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社长同学!你再胡说首信就没你的份!”我瞪了何跃文一眼。
“呵呵呵,我胡说,我胡说!该死!该罚!该罚!该死!”何跃文早觉得自己说漏嘴了,正不知如何是好。
文联的同事陆续回来了,大家就聚在一起一边打闹一边吃东西,要我讲旅游趣事。趣事?我在心里苦笑。便又给他们编故事,编得他们羡慕不已,神往不已。确实虚伪,一辈子都在虚伪,我在心里取笑自己,不得不接受了自己一直很讨厌的这个词。
“噢,差点把大事给忘了!”小星星突然大叫起来。
大家十来双眼睛一致看向她。
“哦,对不起,是我的事,哦,不,是文青姐的事。”她扮了个鬼脸,连忙分辩。一边就转身到她的办公桌去。
“哇!这么多信啊!”
“现在还有人写信寄信啊!”
“小星星,你怎么私藏信件啦?”
“什么神秘人物?”
“文青的崇拜者?”
“第二个艾雯?”
……
他们像开锅了似的热闹。
“估计是追债者吧?”我开玩笑,也挺好奇挺纳闷的。
“是这样的啦,首先,我没私藏信件,我又乖又勤劳,每天早上第一个来,见到是文姐的私人信件就帮她放着了,谁知道每天都有,怕你们疑惑烦心,就先放着啰。”说完就睁大眼睛在每张脸上溜了一遍,“我做错了,是不是啊?”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没错没错,甘当秘书,甘为人梯,可圈可点。”何跃文社长以“长者”身份“表扬”道。
“小星星,谢谢你。”我说。一眼就认出了是小玲的字。
那些所谓的风风火火,豪放大气瞬间烟消云散。当着大家的面我拆信也不是,不拆也不是。
“喂,下一期刊物的稿件选好了吗?嗯,肖峰,我们交换看一下早两天的采访稿怎么样?”秋屏说。这个女人真善解人意。听她这么一说,各各心领神会地转身归位。
“文姐,我来收拾桌子吧。”小星星说。
“我来,你忙去吧。”我对她笑笑。站起身把满桌乱七八糟的果皮啊糖纸啊豆壳啊饼屑粉末啊收拾起来,收拾打扫了一通就在一片寂静里揣着那些信件走了。
文青,我想你,我想了你十八年。在这十八年里,我天天都在受折磨,想起我们相知相惜十年里的点点滴滴,那些我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唱过的歌,你是我年少时代最美的梦。每次梦回的时候,我都想在身边寻找你,你的气息,你的拥抱,你的亲吻。我想念你温柔的爱抚,想念你痴迷的眼神。我多想回到过去,那些美丽的分分秒秒。
……
你不回信没关系,就让我这样诉说,这样傻傻地生活在过去的世界里。你认为我背叛了你,可是我的心从来没离开过你,你一直都在我心里,我天天把她捂在心窝,让我感到很暖很暖。
……
我知道我的命不长了,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就这么惩罚我吧,我甘心这么被惩罚,我就天天抱着你送给我的无数的礼物想你,一直到死。
你不要回信,不要说话,我不愿意再看到你冷漠的脸,我受不了你陌生的眼神。我全不要,全不要,我只想说,你就让我说吧……
……
这些信全都没署名,只有日期和时间,每封的落款几乎都是半夜时分。那些文字都长了长长的手脚,把我牵回到年少的时光,一幕一幕,原来还是那么清晰,那么历历在目。时间流逝了,我依然在那里吗?我在那里,永远在那里,谁也无法抹杀生命的过往。只是,那个“我”是十八年前的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没有人可以停留在某个阶段永远不成长。
今天,我还能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办?小玲怎么办?
下午,嫂子过来了,我们聊了一些关于安安的事情后,我就把小玲的那些信大概跟她谈了一下。
“你说,我要怎么做呢?”我问。
“唉,又一个悲剧。”嫂子答非所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可是有多少人能有那样的勇气呢?选择了异性婚姻,又放不下同性恋人。你们活得好累。”嫂子很少这么多“矛盾的感慨”的,最近是跟我在一起太多了,被影响了。
“不要感叹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吧。”我直截了当说。
“这个事也是必须面对的,你去见见她吧。”嫂子回复了她的干练。
“见了又怎样呢?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她会不会是撒谎?博取你的同情?”
“不会,她的状态是很不好,我看还很严重。”
“嗯?”
“是啊,我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建议她去看医生吧。”
“我说了,她不愿意,她无法接受自己有心里障碍。”
“她知道你得过忧郁症吗?”
“不知道。”
“或者你现身说法,给她信心?”
“估计她也不会接受,她太好强了。”
“至于好强到讳疾忌医吗?”
“我很了解她。”
“唉,都大学教授了,怎么观念还这么落后。”
“不是观念落后的问题,是永远不服输的心理。她觉得看心理医生就是懦弱,神经病,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或者你见一下她先生吧?”
“我也这么想,但担心小玲知道后会更受刺激。”
“她先生不知道她的情况?”嫂子大为吃惊。
“我不清楚。估计不知道。”
“这人也真是……”嫂子无话可说了。
“我还是去看她一次吧,怎样处理我再仔细考虑一下。”我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小玲那么敏感又那么聪明,稍不留神就会弄巧反拙。
“文青,”嫂子有点忧心,“记住,一定要把握好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
“我知道的,放心好了。安安在找我,我在等她。我牢牢记住,我的幸福在哪里。”我笑了笑。
晚上,我给小玲打了一个电话。
“找我有事吗?”一个很冰冷的声音。
“我想去看你。”
“哈哈哈哈,哪敢劳你大驾呀!”
“我外出了几天,今天才看到你的信。”
“我不是写给你的。”
“我想去看你。”
“可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听你的声音。”她回复了冰冷。
“我要去看你!”
“你想我了,是不是?你在想我是不是?”她哭了。
“小玲,我想你好。”
“我好不好关你什么事!你还会关心我吗!”她叫起来,嗓音很粗。
“我永远关心你,你曾经是我最亲密的人。”
“曾经,曾经曾经!只是曾经!你现在要施舍你的大爱了,是吧?”她马上又冷了下来。
“小玲,我们都要好好生活,开心生活。让我去看你好吗?”
电话那头没有应答,她呜咽,我能想象她满脸是泪的样子,以前我会把她抱在怀里,任她的泪水濡湿我的衣服。
“不要哭了,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就出门,后天到你那里。”我挂了电话。
我明白了,小玲一直生活在过去,生活在我们的少女时代。她的信不是写给现在的我的,是写给年少时的文青的,她想念怀恋的不是我,是她少女时代年轻温存的爱人。她想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面容,得到“她”的关爱。她找不到“她”,而我是一个貌似“她”的女子,她就找了我。当我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强烈地感觉到我不是“她”……她的心灵生活一直在过去,她还没长大。
我要让她出来,让她回到现实来。
二 、天堂里的地狱
小玲住在一个遥远的大城市B城,由客车转飞机,我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我在离她家不太远的一个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我出现在小玲家门口的时候,她正送她女儿及婆婆出门,她们约了另一对婆孙到附近的公园玩。她婆婆看上去还很年轻,是很硬朗的一个老人。小女孩很可爱,像小玲,从她独立老成的脸上,可以看出小玲的影子——将来一定也是个能干要强的孩子。
小玲的家在一个都市豪庭住宅区,买的是一楼带花园的洋房,进去后才发现他们是买了上下楼层的两个套间,打通了以后变成了类似两层楼的小别墅。西化的装修,中式的文化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和审美放在一起竟然不感到怪异,还很和谐。
“你们家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家,像个天堂。”我看着小玲笑。
“谢谢,能得到你这样有审美眼光的人欣赏,很荣幸。”小玲的笑里带着一丝讥讽,“要不要我带你仔细参观一遍啊?”
“好啊。”她的家确实太美了,令人愉快而向往。
我们穿花园,赏花木,看游鱼。客厅,厨房,卧室,书房,小孩套间……我们在典雅的木质楼梯中上下。
“怎么样啊?有什么高见啊?”小玲问,我们停在了她的书房里。
“很漂亮,又有情致,洋气又不失雅韵。最喜欢你的书房,书香气十足。”我深吸着房间里的书架书籍散发的木香和纸香。她和她先生各有一个书房,她先生的应该说是办公室,她的才是真正的书房。书房很大,两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书籍、工艺品、藤类植物兼而有之。密集的书丛里大多是她外语专业的书籍,还有许多文学作品,基本上都是本国著作,以古典文学为主。这个外语系的教授骨子里爱好的还是中国文化。书桌上有台式电脑,旁边还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书桌对面的另一边放置着一把古筝。
“你学古筝了?”我很新奇,小玲一直认为自己是五音不全的人。
“你认为我是摆在这里充当门面的,是吧?”
“当然不是,只是好奇……我很喜欢古筝。”
“好奇一个音盲竟然学起古筝了,是吗?”
“小玲,不要总歪曲我的意思,你很了解我的。”
“承蒙你看得起,在大作家的面前我谈不上有什么理解能力。”
“小玲,你的家很美,你女儿很可爱,你先生英俊高大,你们都事业有成,这样的家庭多令人羡慕啊!”我望着她的保养得很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