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要留着你,夜夜享受。”安安咬住我的唇,重新将我置于她的强有力的怀抱里……
粉碎,我们都被粉碎了,被彼此的**粉碎成末,在粉碎的瞬间混合、交融,前所未有地彻底的混合、交融,重铸了两个更紧密无间不再能区分你我的躯体,重铸了两颗更坚定不移坚不可摧的心灵。
四、战场(1)
爸爸执意要见辛德康,他说受到父母祝福的爱才会甜美,而且,就让安安这样住在我们家,他觉得很不安心,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觉得自己把别人的女儿偷了抢了,很不光明,也不正大,还不厚道。我们知道爸爸的脾性,不见辛德康,这件事就会一直压在他心上,越来越重。
我们决定去一趟S城,爸爸说不能委屈辛德康来我们家,他是大老总,有身份有地位,而且他是受伤者:自己年轻有为漂亮乖巧的女儿被我们霸占了,他有理由受到尊敬,有理由傲慢。爸爸是彻底变了,这种变化让我们大家多少感到心酸。
哥哥不放心爸妈去S城,就把工作交代给嫂子以及相关的人员,陪我们一起北上。
再见S城,感慨万千,这个曾经给我带来巨大快乐和巨大痛苦的城市那么熟悉地出现在眼前。安安一直握着我的手,留意着我的神色。这是她的第二故乡,我不能伤感,我应该爱它,应该感激它,它有安安奋斗的足迹,它见证了安安的成长。
下榻后的第二天我们见到了辛德康。
辛德康定的会面地点是S城里很有名的一家餐厅的一个包房。爸妈的穿着很整齐,哥哥也是。一路上爸爸没怎么说话,其实大家都没怎么说话,那种不约而同的沉默让我想到重庆谈判。辛德康比我们先到,苏伟英在门口等我们,她比去我家乡的时候憔悴多了,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黯淡。
辛德康背对着门站在窗前,听到繁杂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了身。还是当年那个高大结实又坚毅的男人,更成熟也更沧桑,犀利的眼神更加冷静,虽然稍稍发福,脸上的肌肉也有点松弛,但还是不失为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辛先生,你好!”爸爸用惯常的响亮的声音热情地招呼,大步跨到辛德康的面前,伸出瘦而有力的右手。
“你好!”辛德康淡淡笑了笑,礼节性地握了握爸爸的手,“请坐。大家都请坐吧!”
爸爸主动介绍了妈妈和哥哥,接着很热情地夸奖着辛德康,说他是一个很有魄力的知识型企业家,爸爸很佩服他的能力,为能认识这样的朋友感到荣幸。辛德康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爸爸,偶尔回应两句。爸爸的话题转到了安安,说辛德康和苏伟英都是很优秀的家长,培养教育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说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喜欢她。
“哪里哪里,你这个家长更优秀,你培养的女儿能把我的女儿骗走。”辛德康依然似笑非笑。
“哦——”爸爸张嘴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嗯,文青也不错,重点大学毕业,写作上也有点出息,最难得的是她很孝顺和善良,嗯,我们女儿有菩萨心肠!是吧,宋?”爸爸转向妈妈,“都是我老婆的功劳。”爸爸开怀大笑。
“文青的‘菩萨心肠’……用得不是地方吧?”辛德康望着我,带着一丝嘲讽。
“爸爸!”安安喊了一句。
“我们大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辛德康严厉地横了安安一眼。
“哎,辛先生,我们不为儿女的事动气,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大家开心就好。”爸爸连忙陪着笑说。
“你很开心是吧?你为自己有一个同性恋的女儿很开心是吧?你的同性恋女儿一把年纪了还能勾引一个年轻女孩,你特别开心是吧?你的教育可真成功!”辛德康盯着爸爸,语气激烈地说。
“辛先生,请你尊重我爸爸。”哥哥忍不住站起来。
“文华,坐下。没关系,你先坐下。”爸爸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后镇静下来,挥手叫哥哥坐下来。沉默了片刻,爸爸转头向辛德康:“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完全理解。”爸爸转回脸来,看着手边的碗碟,轻轻点着头,白了大半的头发和胡须在他黑红脸色的衬托下特别耀眼。
“对不起,我很激动,换了哪个父母都会激动!文先生,我确实搞不清楚,听苏伟英说你以前还是个县委书记,一个老共产党员怎么会支持同性恋呢!用你们的话来说,你的党性去哪里了呢!这党纪党规还有没有呢……”
“辛先生!”哥哥又忍不住了。
“文华!你坐下!”爸爸额头上的青筋已经鼓起来了,顿了一下又平静地说:“大家都不要着急,先听辛先生把话说完,好不好?”
“文先生,你很大度,不愧是历练几十年的老党员。如果不是文青和安安的事,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辛德康接着说,“但是这件事我绝对不妥协!我们中国人注重家和国,有家才有国。这个家应该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没有这样的组合就不是家。我是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人,我从小丧父,我母亲把我们四个兄弟姐妹拉扯大,这个家走得很艰难!但我的母亲含辛茹苦,硬是把它支撑下来了。为了我的母亲和弟妹,我把整个家的重担都背了起来,我供三个弟妹读完大学,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一定要自己的母亲安享晚年,我愿意为我的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条件。因为有了家,我才有了四处打拼的责任感和动力,人生就需要这样的责任感这样的动力!人生有许多责任,人不能为了自己活着,为父母,为兄弟姐妹,为社会,这就是中国,这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
“所以,爸爸,你为了兄弟姐妹就让妈妈吃尽苦头,最终牺牲掉你们的感情和婚姻,你
为了奶奶就让我们一家三口分离,牺牲了我的生活环境以及父女情母女情,现在为了‘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就一定要**我服从你的意志,牺牲掉我的幸福。是吗?你是个好儿子好兄弟,但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爸爸。为了你的责任,你把身边最亲密的人牺牲掉了!这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吗?爸爸,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什么在某些方面这么落后?”安安的冷静和勇敢让我们都大吃一惊。
四、战场(2)
“你——”辛德康没料到安安会这样公开地责备他,气得脸都青了,“好,你厉害!我牺牲你了吗?我为你付出了多少!我现在这么丢脸地要把你拉到正路上来,我为了谁!过不了多少年你老子可能就要归天了,我这样折腾找罪受,到底为了谁!”见安安没再吱声,他接着说:“世界万物都有它的规律和理数,万物有阴阳,自然有昼夜,老天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就是要他们结合为一体,按自然的规律生活、繁衍后代,使人类阴阳调和地生生不息。阴就是阴,阳就是阳,你们这样不阴不阳算个什么东西!忤逆自然是要遭到天谴的!”
“爸爸,你很清楚社会有主流和非主流之分,非主流也是社会的一种状态和需要。为了规律牺牲个体,那是教条。那些捍卫所谓的‘规律和理数’的思想常常是道貌岸然的伪道德,因为它违背了人性,缺乏人性就是不人道。我不需要这么多大道理,这么多条条纲纲,我对生活的要求很简单,做我喜欢做的事,和我喜欢的人生活,在这个基础上为社会做出贡献。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个基础,我就什么都做不成。”安安迎着她爸爸的目光。
“你以为你能做成什么?你背着同性恋这么个臭名你能做成什么?”辛德康逼视着安安,“估计就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像只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地生活,不被别人笑话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爸爸,我从来不偷偷摸摸,我要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生活,我会告诉人们,我是一个幸福的同性恋者。你很清楚我的个性,我绝不苟且!我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安安的语气绝不比她爸爸弱。
“别忘了你老子是搞建筑的!装修、设计各个行业的人我都认识,我一伸手就能招呼到一大把朋友,只要我一挥手,就没有你辛安的立足之地!”辛德康恼羞成怒。
“条条道路通罗马,我不信你真能只手遮天,而且你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安安不甘示弱。
“这是你辛安的时代是吧?岂有此理!我花那么多钱供你上重点中学名牌大学,你却弄出这么一个名堂来羞辱我。还说得振振有词!”
“爸爸,上大学和感情是两码事。”
“两码事?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逆女,我宁愿早休了你的学!我费心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你学到的本事竟全用来对付你老爸了!我教条,我道貌岸然,我跟不上时代!你先锋得不可理喻!我还以为你早恢复正常了呢,——苏伟英,你不是说安安很好吗?你不是说你女儿在你的教育下在健康成长吗?我那么信任你,把安安的教育全权交给了你,你都是怎么教育的呢?你从外国带回来的就是这么样的变态思想吗?你是怎么当妈妈的!”
“你认为应该怎么当才是个好家长?你那样吗?”苏伟英安静地说。
“爸爸,同性恋不是外国引进的东西,在中国历来就有,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有。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不否认你很关心我,很为我的前途着想,但是你不理解我,你不尊重我。如果没有妈妈,早在六年前我就死了!你不会变通,你只会固守一些传统的没有现实意义的东西。但妈妈不是!妈妈的爱是爱到心灵里去的!妈妈是用整颗心来爱孩子的!谁都没有权利来批判妈妈!”安安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眼圈红了,声调也变了。
“安安,好孩子,不要难过……”坐在安安身边的苏伟英**着女儿的头,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你是不顾别人的看法了,我佩服你辛安的勇气!但你考虑过你的亲人没有?你弟弟上初一了,读你以前的那所重点中学,你让他怎么做人?我的朋友圈,我全国各地的朋友谁不知道我有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女儿,现在他们还要知道她是个同性恋,我以后怎么做人?!我的业务,你叔叔姑姑的事业都会受到影响,至少会被人指指点点。为了你一个人的幸福,你要牺牲这么多人的面子,你是不是太自私了!”辛德康换了个角度。
“为了你们这么些人的面子,就得牺牲我的幸福是吗?”安安擦掉腮边的泪。
“好!你不顾及我的面子,我也就不顾及你的未来!你滚远远的,或者跟你妈妈到外国去,我不再有你这样的女儿!”辛德康一拍桌子,满桌子的碗碟震得砰砰响。
“辛先生,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来来来,先坐下来,我们好好谈……”爸爸拉住辛德康的手。
“我们谈什么呢?我真是想不通,这些小女孩小女人死心眼没理智就算了,你作为一个有几十年阅历的人,一个老党员老干部,怎么会站在她们一边呢?你怎么那么跟得上时代的潮流呢?听说你们那边是侨乡,是不是侨乡就很流行同性恋呢?”辛德康嘲讽地看着爸爸,“你为什么要来呢?为了对亲家?荒唐!要我辛德康的女儿嫁给你的女儿!荒唐!她们有这个勇气,你有吗?你能面对社会吗?你敢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吗?你敢对你那全县的人民说‘我的女儿是同性恋,我给她对亲家去了’吗?你这个县委书记当得好带劲!……”
“辛德康!”我猛地站起来。
“爸爸——”文华大叫一声,绕过辛德康冲向爸爸,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五、对垒(1)
爸爸的眉头拧在一起,闭着眼睛紧咬着牙关,整张脸牵扯成一团,双手紧紧抵住凳子。爸爸的心绞痛发作了!
哥哥冲到爸爸身边,迅速解开爸爸的领带、衣扣和皮带,妈妈麻利地从衣袋里掏出她和爸爸都会随身带的硝酸甘油片,抖抖索索地倒出药粒,塞到爸爸的舌下。我愣了一下,赶忙跑去开门开窗,随即掏出手机。
安安握住了我的手:“文青,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见我没反应过来,又说:“刚刚我爸爸打过急救电话了。”你爸爸!我瞬间气冲脑门,转眼去找辛德康,他正在门口焦急地踱步,一边不停抬头张望。都是他!口不择言!冷嘲热讽!竟然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如此冷酷!辛德康发现了我怒火燃烧的目光,马上低下头,紧紧抿着嘴,旋即又抬起头来,痛心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内疚和恳求:我不能生气,我生气对爸爸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