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视线平淡下滑,看着被lū 起来的袖子上淤红肿胀的痕迹,知道再过不久,便会又疼又痒,连穿着衣服都是如此不舒服。
说起来,这个身体的温凉,生辰也的确是在七月十五呀。
“时日不好,怨不得他人。你们两个,且出去吧。”温凉又一次说道,这一次的语气明明与之前两次的语气完全相同,却不知道为什么让绿意与朱宝两人背后发寒。
绿意咬着牙退出来,眼圈发红,忽而对温凉的父母带着种莫名的敌视。
朱宝正想说些什么,还没等张口便瞪大了眼睛,然后便跪伏下来,“贝勒爷。”
……
胤禛在回京时便接到了奏报,虽面上说的只是府内走水,事情的真相必定不止如此。康熙知道这件事情,也宽容地让胤禛带着人先行回到了京城。
等到了贝勒府时,看到站在门外等候的张起麟,胤禛视线一顿。
这家伙鬼灵精,知道胤禛压着他的心思,能趴着便不敢起来。眼下竟然敢站在外头候着,便真是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胤禛翻身下马,马鞭随手丢给侍从,然后往府内走去。张起麟紧跟在胤禛身后,旁边还跟着刚下马的苏培盛。
张起麟赶忙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贝勒爷解释了一遍,府内也清理干净了,余下的人都被重新关押起来。
胤禛脚步一顿,原本打算先去审问的脚步停顿下来,“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张起麟疑惑地眨眨眼,“那日是格格的生辰……”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的吗?
胤禛摆手,停住了张起麟要说的话,对苏培盛说道,“去把爷打的虎皮取来。”他却是不知道,原来温凉的生辰是在七月十五。
这的确不是个会被经常提起来的日子。
等胤禛到了温凉小院时,门内的动静让人觉得幽冷。张起麟推开院门,见伺候的两人正站在屋门口,神情看起来都不大对劲。那个叫朱宝的最先看到胤禛一行人,跪下来后,绿意也随着跪下行礼。
胤禛目光在两人背脊停留片刻,“起来吧。”他越过两人,屈起双指在门扉敲了敲,然后才推门而入。
温凉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书籍,眼见着胤禛进来,这才站起身来,“贝勒爷几时回来的?”他不过略略躬身,便被胤禛几步上前扶起来。那握住的地方恰好是方才温凉淤痕处。温凉面色如常,眉心却不自觉蹙起。
胤禛也是常年在马上行走的人,从幼年时期便在练武场上一步步磨炼起来。手指不过一抹,透过衣服便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他下意识掀开温凉的衣裳,看到了清晰可见的三道淤痕,脸色登时冷凝,“这是谁干的!”
这般伤痕不过新起,绝不可能超过半日!
温凉扯回袖口,淡凉地说道,“贝勒爷不必生气,这是某自行弄出来的,怪不得他人。”
胤禛揉揉额间,看着温凉淡然似水的模样开口,“先生当真以为我会认为你说的是真话?”
温凉偏偏头,似是不解,“某说的的确是真话。”
胤禛哭笑不得,那潜伏的怒气被温凉懵懂的神情驱散,“先生为何无缘无故打自己?”
“不是无缘无故。”温凉只说了一句,然后便没了下文。这让等着听原因的胤禛颇感无奈。
他算是发现了,温先生不会欺骗他,但若是遇到了不想说的话,就需要一句句挤出来。问一句答一句,没问到便当做不知道,绝不会主动回答。
真是个让人头疼却又颇觉好笑的小习惯。
第三十五章
胤禛最终还是知道了温凉如此对待自己的原因,然而得知了原因后, 这位天之骄子却愈发不能理解。
他看着温凉的胳膊, 那处刚刚被他逼着上药, 如今仍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先生,若你不能告知原因。再有下次,我怕是得多派几个人看着你了。”胤禛摇头说道,他却是从来不知, 温凉有自残的习惯。
“某并没有自残的习惯。”温凉淡然地说道, “绿意朱宝想要某寻个责罚的对象,某思来想去, 与他们并无关系。”
“那与先生就有关系了?”胤禛本该立刻去提审那些被揪出来的人,可如今坐在温凉对面一板一眼要问出个真相的模样, 却丝毫不带着焦急的感觉。
“自然是有。”
“那是为何?”胤禛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看起来不骄不躁, 不缓不急。
温凉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然后面无表情地闭嘴。
……用事实演绎了一个不想说话的模样。
胤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温凉, 第一次看到他这个幕僚的烟火气,“罢了,若你真不想说, 此事便做不知。只是先生,不要再有下次了。”温凉对他重要x_ing不言而喻,他可不希望等他离开后,得来个温凉自残而死的消息。
温凉点头。
胤禛正欲起身, 复又想起什么事情重新坐下,招手把门外守着的苏培盛叫进来,“那虎皮呢?”
苏培盛赶忙让人送进来。
温凉看着后面被人抬进来的硕大虎皮,耳边是胤禛的声音,“这是狩猎时忽然扑出的吊睛大虫,这白色倒是难得。本也不打算伤他,奈何大虫食r_ou_,禁不得诱惑,被我s_h_è 中而死。”
温凉粗粗一看便知道这虎皮毫无伤痕,端是上品。
“如此贵重,爷不该赏赐与某。”温凉淡声说道。
胤禛却是不允,“这可不是对先生的赏赐。闻说先生生辰,那时我在外无法祝贺,眼下这便是给先生的生辰礼,难道先生还要推拒不成?”
温凉一顿,又一顿,幽黑眼眸深处闪动着微波。
收下了。
胤禛离开后,温凉的指尖摸了摸胳膊上的伤势,想起了妹妹温和。
他至今仍然在奋斗的原因。
温和是孤儿院最可爱的小妹妹,比起不爱说话的温凉来说更加受欢迎,不过一直很爱粘着温凉。她出现在孤儿院的原因只是走失,与被故意丢弃在孤儿院的温凉来说好上太多太多。
温凉仍记得母亲每到生日他那天便会发疯嘶吼,用任何东西抽打他,如果他能掉几滴眼泪,或许下手还能轻点。可温凉永远都面无表情。
那下手只可能更重,更加毫无节制。
温凉出生在七月十五,他的父亲也死在七月十五。他的出生带走了父亲,也带走了正常的母亲。疯癫的母亲在他身边度过的最后一次生日,是她把他殴打昏迷丢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失踪八天后,警察在河边找到了尸体。
院长以为温凉永远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谁都看不到窗台下的男孩。
母亲死在七月十五。
温凉用力收了收手掌,看着皙白手背上微起的青筋,然后长长吐了口气。又恢复成平静的模样,温和会好的。这样,和这个不知所谓的系统绑定在一起也无所谓。
久久不曾说话的系统意思意思地表达了一下存在感,【宿主,请不要对系统进行人生攻击。】
【你是人?】
系统具象化地在温凉的脑海中敲出了六个大大的省略号,形象生动地表达了己身的不满。
等温凉站起身来时,刚才泛起的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他迈步回到书桌前,伸手翻找了下他此前放在桌面上的东西,然后取着本压在最底下的东西站着翻开。
温凉曾在出现在这里的头几天便把他所记得的东西都写了一遍,写完后又把他们全部给烧了。不管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叫秘密。
可好记x_ing不如烂笔头,这样的说法也不见得没道理。温凉思忖后,重新用着英语编写了唯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记录。即便是有外来的传教士过来,也完全看不出温凉到底写的是什么意思。
中式英语,一个在未来即将被发扬光大的新语种,在温凉记录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温凉翻看了最近这段时间的记录,然后又把这本本子塞到隐蔽的角落里面,这才在书桌面前安然坐下。眼下胤禛匆忙忙赶回来,自然不会是因为柴房走火的事情,温凉低头看了眼脚底下踩着的虎皮,沉默了半晌。
即使是秋天,坐着虎皮的感觉也很像是傻瓜。
然而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方才胤禛送过来时的画面在温凉的记忆中已然不清楚,但是那一刻的奇妙感觉,却让温凉有点难受。
心口有点难受。
他不曾告诉过温和他的生日,这是个不祥的日子。那天绿意询问时,许是甜酒喝多,加之朱宝那哭唧唧的模样,答案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那甜酒果然是口蜜腹剑的东西。
温凉面无表情地生气,喝酒误事。
……
胤禛的确是赶着去审问这些最后被逮住的人,不管后面逮住更多的人,张酒泉始终是里面最被重视的一个。
张酒泉的确是从胤禛还小的时候便跟在他身边了,与张起麟苏培盛一起在同个时间段过来。胤禛对他不算是十分看重,但从小跟在身边的侍从,总会带着几分宽厚。
只是没想到最后变节的,居然还是他。
温凉猜得没错,在宫内的日子里并没有使张酒泉产生异心。他产生异心的时间甚至很短,只有这一两年的时间。
而令他变化的,自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宦官爱钱,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无儿无女,这辈子甚至连祖庙都进不去的人,这能抓紧的东西,可不只剩下钱和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