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国师摇了摇头,眼中只剩怅然,提笔写了两张字条,封在信封中递给他们,“再等十年,你们方可打开。”
允时接过信封,抿了抿唇,收进怀里藏好,越扬却是随意把信封往袖袋里一塞。
“诶,你叫什么?”越扬凑过去问,咧开的嘴一口的白牙闪亮,额上还有汗珠蓄着,大概是刚才闹腾热出的汗。
“允时。”允时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名字,脸上实在没多少表情。
越扬龇牙乐呵呵的就去扯他的脸,“看着你跟我差不多大,怎么和我爹一样喜欢板着脸?来来,小爷我帮你,笑一笑——”
允时站着没动,任越扬捏揉搓圆,垂着眼眸,神情都没变过,木然的有点像是个人偶。
主母牵着允时的手回去,跨入允家大门时,主母问允时,“从今日起,你就是允时了,国师言你命格复杂,可人生的路终是要自己去走的,你要如何选?”
允时望着眼前的朱门大院,仰头道:“主母,我只听到国师说我,王侯将相。”
主母愣了愣,蹲下身笑了,“好孩子,你是我的儿子,以后要叫我娘亲,不必再叫什么主母了!”
允时仰着脸,忽然一笑,白净的脸上满是孩子的天真,“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关系补充介绍:
允时:女皇的皇夫允莲大人的内侄,允家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越扬:国师大人的外甥孙,镇南王世子
季寻常:国师大人的小徒弟
没有多CP,只有允时&越扬……
第2章 零二、落魄
镇南王原本是镇守边疆的,因着来祝寿才带着儿子来了宁都。
知子莫若父,镇南王大概也知道自家儿子那点尿x_ing,所以已经尽量少带着他来宁都了。
倒底是亲戚,镇南王父子来了宁都自然是住在国师府上的,借着这个机会,老国师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越扬聪慧,以后必成大器,我也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趁我还活着,能教他的就多教点吧。”
于是越扬就被留在了宁都。
要说宁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新年祭典,大概也就是八月半那场烟火大会了,介于今年宁都皇城因为几个孩子烧过一回了,女皇陛下心有余悸,下旨把烟火大会改成赏花大会了,还办了个比赛,要宁朝各郡都送花进都,好评个第一花王。
纵使如此,在各地将名花送入宁都时,几个孩子仍是玩的不亦乐乎,今天打了这盆花明天砸了那株花——宁都,简直j-i飞狗跳。
在这样喧闹中,允时仍是每日待在府中不出去一步,手中捧着一本书温习,他仿佛有看不完的书,沉重冷静的不像个孩子。
而此时,允家也迎来了一桩大事。
允时的哥哥允暄在大街上打死了人。
事情说起来一点也不复杂,允暄骑马踏烂了歧埠郡送来的花,送花使便在大街上冲撞了允暄,允暄是嫡子,从小被主母惯着长大的,纨绔子弟的臭脾气他都沾着点,被人冲撞了他还能忍住这口气?
于是几马鞭把送花的使者打死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允大人去求允莲时,允莲如是说,当真是一点人情都不给,说起来允莲本来就和允家人不亲近,他落魄时允家没一人正眼看过他,娶了女皇了倒是来和他攀亲戚关系了。
允莲挑着唇笑的薄凉,“赏花节在即,此事不必耽搁,免得扰人心情,把那闹事的家伙拖出去斩了吧。”
“大人!”允大人跪地不起,“大人,请大人饶了暄儿吧,他还小,不懂事的!”
“子不教,父之过。大哥这是要请罪吗?”允莲笑道,“反正大哥还有很多儿子,死个把也没什么大碍。”
“大人……”儿子虽多,可最合他心意的只有那一个呀!
“说起来,大哥不是有个儿子叫允时?”
“是!”
允莲摸着下巴想了想,“去把他带过来吧,我有话想问他。”
允时被传召那真正是连本人都没想到的事,上一次见允莲还是一个月前老国师的寿宴上,允莲只是坐着,甚至正眼看过他,这次居然主动要见他?
暮夏的日头仍很毒辣,允时站在外面等了许久才听到传他入内的声音。
允莲看着眼前七八岁大的小孩儿,分明外衫都被汗水浸s-hi了,可脸上却是一点浮躁之气都没有,他不禁挑着唇笑了,多有趣的孩子!
“允时。”
“允时在,叔父。”
“允时呀,你爹爹都在我这儿跪了几个时辰了,你可知道他为何而跪?”
允时没有看允大人,抿了抿唇,微一皱眉,“是为了兄长而来,求叔父救兄长一命。”
“嗯。”允莲点头,“那你怎么说,是为允暄求情,还是……”
允时微微侧头看着允莲,这位美如天人的皇夫大人,他究竟想说什么?
“允时呀——”允莲笑了,“你若为他求情,我便饶他一命。”
允大人拉了拉允时的衣摆,眼里的激渴都快溢出来了。
允时沉吟片刻,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命无贵贱,杀人偿命。”
一时间,四周寂静,允大人瞪大了眼看着自己这个沉默居多的儿子,仿佛是不相信他会这样说一般。
“呵!”允莲一声笑出来,“反正是废物,那就杀了吧。”
允大人牵着允时的手走出宫门时天空恰好飘起了细雨,他们没有打伞也没有坐车,便这样走回去的。
允大人目示前方一言未发,允时本来话就少,更不会说些什么。
父子俩之间沉默的有些诡异了。
可是,至始至终,允大人都没有说过一句有关责怪过的话。他是大人了,知道对错的分别界限。不管喜不喜欢这个儿子,他总会原谅儿子的。
就像允暄,别人说他错的,所有人说他错的,只是子不教父之过。
牵着手的父子俩,看上去有些落魄。
远远有两个孩童跑过来了,他们嬉闹着,脸上沾着雨水带着笑,袍脚因为旋身而飞扬起来,看上去快乐而自在。
这一切都与允时无关,他自始至终都注视着前方,哪怕和那两人擦肩而过,都不曾看他们一眼。
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冻结,越扬翘起的唇角,飞起的发丝,黑亮的眼前,在这场蒙蒙细雨中清晰的惊人。
他侧着身子,仿佛是为了让开这对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父子,贴着允时的身体而过的那一瞬间,他还在笑着,眼睛随着那白衣的小孩而动,淡漠的神情,清隽的脸旁,瘦削的身影,细细的雨丝自上而下落下,垂挂在白衣男孩纤长的睫毛上,越积越多,忽然一滴划落——朦朦胧胧中,他看的有多认真,日后就有多情深。
越扬忽然停了下来,愣愣的站在那儿,看着允时的背影越走越远。
静止的时间在那一刻得到了解咒,万物生长,少年心动。
“越扬,你看什么呢?”
“他是谁?”
“他?”季寻常一看,“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允时,允家的人,莲大人的内侄。”
越扬想了想,“不是问这个,我总觉得他眼熟。”
“眼熟?”
“嗯,我刚刚看见他的睫毛了,又长又弯的,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季寻常嘴角抽了抽,“这你都能注意到,越扬,我真佩服你。”
“嗯,寻常,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
季寻常仰着脸想了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三年前,你来我家小住那年,他来找过师父算命!”
“三年前?”越扬讪笑两声,“我才六岁,记得什么?”
“你就记住他的眼睫毛了。”季寻常道,“王侯将相,这下你总想起来了吧。”
“是他?”越扬一惊,下意识的去找那个身影,可允时已经消失在了街头,越扬有些失望的低喃:“原来是他……”
八月半,赏花大会如期举行,允家门前挂了半个月的白灯笼也没拿下来。
死了儿子的允家主母一下子卧床不起了,允大人在主母病床前徘徊了多次,终于拉着允时的手过去:“你不必伤心,时儿也是你的儿子,你还有他。”
这怎么能一样呢,毕竟亲疏有别,允时不是亲生的,永远都不会和允暄一样。
不管主母如何,允时还是照样看书,仿佛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仙家童子。
“七哥哥。”允家最小的女儿趴在允时的膝头,圆滚滚的脸怎么瞧怎么可爱,“七哥哥,承欢想去玩,想看花,想看花,七哥哥带承欢去嘛!”
允时看了她一会儿,允承欢是四姨娘的女儿,同他一样养在主母名下,因为还小很是粘他,只是主母平日管教甚严,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哪能不贪玩?主母一病,允承欢无人顾及,便来缠着允时了。
“不行。”允时道,“你要回去守在娘亲身边。”
“可是,可是,娘总是在哭。”允承欢小声嘟囔,“承欢不要去,承欢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