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谣传张启山早已死去,而吴邪甚至不能断定,他是否仍在这个圈子中活动。张启山既可能完全放弃了本来培植出来的势力,回到张家去,重新开始另外一段生活;也或许只是改换姓名,仍继续在道上出没,只因张家属上三门,地位尊贵,寻常人等未必见过张启山,也因此,追查张启山的下落便更加艰难,吴邪可说是毫无施力之处,但即便明知不会有多少结果,他仍然不愿轻易地放弃。
「又在打电话啊?小三爷事业作挺大。」胖子一挑眉,把棋子全扫进盒里,收进柜中,手上抱著棋盘,一翻桌下的抽屉,又拖出盒麻将,道:抓青眼妖狐跟黑瞎子来凑一局吧,久没打了。
吴邪乾笑了声,「别说风凉话了。他娘的这真是什麼也查不到。」
他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假装对事件的真相漠不关心,一来太过虚假,二来,他也想看看张起灵或解雨臣对他如此大动作的反应,只可惜两人一个仍然面瘫,一个始终不见踪影。吴邪努力不去考虑沮丧之类的情绪,但却也心知,张起灵如此淡定,只怕他是什麼也查不到。
陷入僵局,被困在一定的范围内,哪里都不能去,自己的x_ing命遭受威胁,而胖子每天都笑得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黑瞎子总无法让他觉得放心,张海客跟张海杏这对兄妹更是他看不透的存在,解雨臣自从传了那封简讯过来后就再无音讯――最后,也最让他心神不宁的:张起灵到底是什麼意思。
没有办法相信解雨臣,甚至是没有办法相信张起灵,这两件事情都令他感到焦虑。
「查不到就甭查了。」胖子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挥了挥掌,差点拍到吴邪的脸,「你别这小样儿、可怜兮兮地看著胖爷我,先跟你挑明了说吧,胖爷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天真你要下手找别人,我也当不知道就是。」
「……」一句话就把他满腔的疑问都打了回去,吴邪默然,「你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麼算盘,居然还敢来?」
「有什麼关系,伙食好薪水高,兄弟又在这儿,只是没女人罢了。」胖子一脸自得其乐,吴邪想著他每日吃饱睡好悔子还带头聚赌的小日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骂道,「就你有这下流想头,这都什麼时候了。」
胖子满不在乎,一句话就赌了回去,「这什麼时候,保护林黛玉的时候啊。」
「……你n_ain_ai的谁跟你林黛玉。」吴邪哑口无言,隔了半晌,也只能这麼咕哝。吴邪明知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吴小三爷,而胖子或张起灵也不可能不察觉他的种种变化,却仍像是往日地那样看待他。对於这点,吴邪并不觉排斥也不觉不甘,甚至还隐隐然地有几分高兴,有几分历尽沧桑终不悔改的温暖。
胖子看他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渐渐地转为柔软,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心下便是暗叹,又道,「我是说真的,天真,你就是想查,也别这麼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真的聪明可是表面上笨的,谁像你这样,一脸儿聪明劲,还是个大学毕业生,骨子里却傻到实心了。」
「你不懂,我就是要让小哥知道。」吴邪摇了摇头,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让小哥知道有啥屁用,他敢对你摆出一脸失智,难道会因你这点小挑小畔便漏了马脚不成?白娘子道行太浅,快找个许仙渡那七七四十九劫吧。」
吴邪澈底无话可说,「……小哥那是失忆,不是失智好吗?」有人这麼说自己兄弟的吗?
听见他的回答,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眼瞥向吴邪,「他当然不是失智,只是把你当傻子呢。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胖爷我不知道?」
吴邪再度默然,想乾笑几声,却又无法接话。胖子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冲了,放缓了声音又道,「照我看呐,小哥也是为你好,这不摆明这是张家内部的烂摊子鼓捣到你身上吗?水忒深了,小哥不告诉你,不过也是为了让你在一切结束之后,还有机会好好回去过你的小日子。」
「……」
这种想法只怕是人之常情,也是绝大多数怕麻烦怕危险的人会选择的道路,但吴邪偏偏不是那样的一个人,他本是因为好奇心而卷入这一切的事件,而一路走来,张起灵所守护、所象徵的秘密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割舍不去。吴邪忍不住有几分烦躁,他抽出根菸,咬在唇边,又挑著眼笑道,「这是我的事,你们真有那麼了解我,能帮我做决定?」
胖子看著他的神情,抽出打火机来帮他点上了火,「喀喀」轻响间淡淡地道,「……人生在世,哪有谁说了解谁的?」说出口的话语与脸上的表情一样意兴索然,他本不是个这麼消沉的人,这几天相见,胖子也时不时地c-h-a科打诨,吴邪总以为回到了七八年前,那时他跟胖子才刚认识,心里就觉得这家伙挺莽撞,见钱眼开,忒不靠谱,后来才明白胖子虽然看来大咧咧,那神经却是粗中有细,什麼时候可以涉入、什麼时候绝不沾染浑水,那条界线在心底清清楚楚。
吴邪甚至怀疑,胖子这辈子作过唯一违反自己原则的事,就是为了他跟张起灵卷入这一切之中。於是命运牵扯与纠缠,胖子跟他们成为了铁三角般的好兄弟,於是胖子看上了云彩,於是云彩死了,胖子跪在她的坟前,哭得不能自己。
那消沉在巴乃的身影就跟张起灵走向长白山的背影一般,令吴邪感觉人事的脆弱与无常,时光会流转逝去,人会沉淀苍老。胖子竟然是老了,胖子毕竟是老了。
吴邪怔怔地看著他。他只是强撑著,不想向吴邪表露出这点罢了。
兴许是吴邪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又太落寞,胖子失笑,拍了拍他的肩,「用得著这麼副被人骗财劫色八百次的脸麼?你果然还是个小天真。」
吴邪勉强反应了过来,「呸」了一声,「你才被人骗财劫色八百次。」
「呦,胖爷我赚来的钱到手便可花销,又早已不是个处,哪有什麼骗财劫色可说的?」胖子怪腔怪调地接话,吴邪正欲反唇相激,胖子却又是笑了,「唉,这时光还早,想必青眼妖狐他们还没回来呢,胖爷我先去房间休息会儿。被骗财劫色什麼的、林妹妹你就趁著这个时间好好跟宝玉交代交代吧。」
吴邪正想笑骂他,却见胖子竟真是起身,转头就走了,他错愕了一下才想到要回头,果然看见张起灵站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已过正午,天边飞来一片厚云,将日影裁切,流过张起灵的颊侧,带起y-in影与光明。张起灵侧身靠在门上,双眼直直地望著他,眸中的光芒纯粹而清亮,几乎让吴邪看进了心底。
――那瞬间脑海里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张起灵朝他走过来,但那闷油瓶子仍然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焦不躁,就像是他就愿意站在那儿,看著吴邪的侧影,直到天荒地老。
似乎有什麼情绪、在脑海与心里重合,吴邪无法克制地就微笑了,他开口对著张起灵,那双眼睛晶晶亮亮,轻轻地道。
「小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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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笔】瓶邪《长命无忧》 - 【盗笔/长命无忧】无忧歌04下(瓶邪)
张起灵心中一动。
吴邪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日光之中,照得他微褐的发丝乾躁而温暖,那双眸中盛满了珀色的笑意,突然之间许多画面闪过脑海,令他依言走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距离三尺两尺一尺,这次吴邪是坐著的,他低头看著吴邪,而吴邪定定地与他相望,隔了片刻,又似乎觉得哪边不对劲似地开始视线飘移。
张起灵好整以暇地站在吴邪面前,就见吴邪慢慢地低下了头,猛地憋出一句,「那个小哥、骗财劫色什麼的都是胖子胡说……没有的事……」话还没说完就涨红了整脸,张起灵几乎可以读出吴邪心底的话语:妈的吴邪你这傻逼!什麼不说说这个,小哥本来也就不会在意,你这麼一说倒像是真有什麼似的……
张起灵忍不住唇角动了动,就想伸手出去摸摸吴邪的头,很快地又恢复面无表情,而吴邪仍保持低著头的姿势,猛地就伸手,逮住了张起灵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牢牢握住,拉扯到桌边,对张起灵道,「小哥你坐吧,我们下个棋什麼、也挺好的。」他的视线落到桌上的麻将,又呆了呆,勉强改口道,「不然聊聊天、也……」语未完而话已噎,吴邪用一脸「说错话了」的神情沉痛地皱起眉,抬眼偷偷看张起灵的表情,张起灵几乎要被他逗笑了。
居然想跟他聊天,这种话,真的只有吴邪说得出口。
「带你去个地方。」
张起灵没让笑意浮上脸,反而摇了摇头,反手将吴邪拉起,吴邪怔怔地被他带著,看著张起灵转过身,往屋后走去,被他带得几个踉跄,忍不住就问道,「小哥,你……」
张起灵没理他,他们的途径弯弯曲曲,经过客厅,走过长廊,再走进厨房,正好碰见在翻冰箱的黑瞎子。黑瞎子看他们两手拉著手,张起灵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忍不住也傻了下,「呦,哑巴、小三爷,你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