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看了老三一会儿,道:“要我是你哥,我不会这么做。”
“你是正常又正直的大主厨啊,我哥是个憋了几十年的神经病。”
“不是,你哥很聪明,”阿达一针见血,“他要不是觉得你很危险,就不会后面搞这些事——你不就是要跟他抢地盘吗?”
老三被阿达拆穿了,嬉皮笑脸道:“不敢,我现在拆东墙补西墙,吃了这顿没下顿,哪里能跟他抢。”
阿达抱着老三的脖子:“你哥不了解你,要是我,我不会随便参股进来。他能不能控制咖啡馆不好说,整个班底都是你的,老罗是你的人,而且我不会听他支配;看起来是他吞了咖啡馆,其实是你用一条丝巾,换了他几千万。不对,你连丝巾都不舍得给他。”
老三歪头轻轻一笑。阿达虽然敦厚,但脑子比谁都清楚,这事权衡利害,反倒是苏君鸿要冒的风险更大,只是他生x_ing自负,对老三又有微妙的控制欲,才一头栽了进来,
“别说得我有多老谋深算似的,我压根儿没想到他那么狠,上来就要我的家底。不过他来就来吧,钱到手了,就可以变很多戏法。”
阿达摇头:“他进来了同样可以变很多戏法,要比谁的手段更脏,就没完没了了。”他实在不想咖啡馆变成他们两兄弟的角力场,两人都不是善类,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
老三安抚似地抓住阿达的手,在那残缺的小指上摩挲:“我要想跟他耍坏,当初我就想办法进集团里了——在权力核心外,能玩出什么花样?我跟大哥二哥,说白了,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不想花时间跟他们斗来斗去。阿达,我做这些是自保而已,他要不来招惹我,我他妈肯定躲得远远的。”
自保?阿达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老三。他在社会浮沉多年,很了解生存和侵略之间,界限是非常薄弱的,那些声称自己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不自觉就会把生存无限放大,盖过了理智、lun理和规则,甚至盖过了活下去本身。他知道在“活下去”的底线上,人的状况是多么凄惨,没有人愿意停留在这上面。老三聪慧有野心,畸形家庭的心结缠绕着他,他要的只是“自保”?
老三见阿达脸色凝重疑惑,又加码道:“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好好做咖啡馆;这是我们的心血,以后我俩养老就靠它了。”
老三的眼睛里水乎乎的都是光。阿达抵得住老三的话术,却从来挡不住他的情意□□。养老什么的,阿达知道老三不是认真的,但也忍不住心里一甜。
他琢磨,苏老大入股的事大概已成定局,要他放下老三不管,到底不太忍心。而且现在咖啡馆状况良好,他付出了够多的努力,该拿的报酬却没到手,这时候离开的话,就更不能掌控局势了。
他摸了摸老三乱七八糟的头发:“那就快起床赚养老钱。那只狗头赶紧还给你哥哥,在这里很吓人啦。你不是还要跟他谈入股的事情吗?”
老三松了一口气,阿达终于是妥协了。搞定了阿达,之后的事情才能继续进行——自保也好,抢地盘也好,对老三来说都是同一码事,他从不纠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在乎成不成。现在到这地步了,成不成也就在弹指之间了吧?
那一天下午,老三提着狗头去见苏君鸿。他慎重地找了两个工匠,把狗头安装回去。
他们兄弟俩聊到了晚上,一起吃了晚餐。然后尘埃落定,老三找到了新的财神爷,苏老大觉得自己给老三戴了个狗圈,两相欢喜。
这之后,老三和阿达开始为实际事务奔忙。两人去了香港店的选址。这原来是大厂房,现在要改装成复合商业楼,地处一片小湖边,在寸土寸金的香港,有着难得的静谧和开阔感。
阿达置身在空旷的两层店里,对这空间第一次有了直观的感受:太大了!
他之前在公园C_ào地捡到一个网球,此时顺手把网球弹到地上。网球弹了七八下,远远地滚开了,滚了好久还没到另一头的墙。
老三像孩子在沙子上乱画一样,给阿达勾勒出他的大蓝图:咖啡馆其实只占五分一空间,阿达的中央厨房和产品货架占用剩下的一大半,剩下的会作为办公区域。
从功能划分,就知道咖啡馆并非主要的。阿达把网球捡起来,隔得老远问道:“要是瑞士人不加进来呢?”
老三喊道:“我们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阿达一使劲,把网球远远扔到墙上,啪咚一声闷响,伴着回音,充斥这空旷之极的大厂房。
和瑞士人的谈判已经进行了大半,彼此的实力、背景和目的,都已经摸了个底透,马上就要做出最后的决策,看能不能达成合作。
食品公司的总裁正好在上海,老三趁机把他约来香港。瑞士人很久之前就提出了要见阿达。老三自然是同意的,比起咖啡馆和自己在业界稚嫩的资历,曾可达对他们来说更有说服力。
晚餐约在了一周之后,自然由阿达来Cào持。
自从咖啡馆开业后,阿达就不再做他的森林晚餐了,算起来他已经一年多没做过这种j.īng_致考究的餐食。而且香港不是他的地盘,做什么都不方便,他考量再三,决定厚颜无耻地再次赖上他的学生。
他的学生郭幸平一直在苏老二的餐厅做主厨,这餐厅去年评上了米其林二星,郭大厨的名声也在业内扶摇直上。他见到了阿达很是高兴,虽然今非昔比,年轻时学艺的Sapphire在他心目中仍是座高山,阿达说要借用他的厨房和助手,并且让他瞒着苏老板时,他只是挑了挑眉毛:“放心吧老师,他又啰嗦又计较,我这里要不是死了人烧了房,绝对不跟他打j_iao道。你在我的厨房里做化学武器都可以啦,保证不会泄漏出去。”
阿达感激地拍了拍他肩膀。郭大厨又问:“这次你要煮给什么人吃啊?”
这简单的问题,阿达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三忙得很,两人几天见不了一面,还没告诉过他瑞士人的底细。不过他不是那种会钻研食客偏好的厨师,食物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讨好所有人,所以他向来是由着自己的想法来。
他对郭大厨道:“不管是什么人,反正就是想吃我做的饭。你说过想要研究水牛r_ou_,有成果吗?我们做这个怎样?”
郭大厨当然赞同。因为中国内地市场需求旺盛,加上时局不稳定,进口好牛r_ou_的价格已经涨到不胜负荷了,他一直想开发本土牛来替代澳牛与r.ì本和牛。这方面阿达绝对是专家,要有成果的话,这次厨房就算烧了也值。
他们去郊区找到了新鲜水牛r_ou_,开始跟法医似的,一块块地切下来研究分析,用各种方式处理烹煮。水牛r_ou_质粗糙松弛,因为不是养来做r_ou_牛,饲养得非常粗放,无论脂肪和r_ou_味都不太理想。
他们试过明火直烤、低温慢煮、切成薄片烟熏、长时间炖煮、剁成r_ou_饼,都达不到普通牛r_ou_的口感滋味。郭大厨沮丧地喝了口牛骨汤,苦笑:“老师,看来这牛就适合煲汤了,味道蛮好。”
阿达倒是不气馁,他沉吟道:“水牛r_ou_本来就粗,要改变它不是很现实。如果想吃软的滑的,吃石斑鱼好啦。我们不要想着把它变成另一种质地,就在它的基础上,煮到最舒服的状态就可以。”
阿达想到了一个直接的做法。他们搬来了铁桶,在里面铺上了甘蔗和稻C_ào,再用发酵好的白菜和新鲜白菜裹住牛r_ou_,放进甘蔗稻C_ào堆里闷烤。
甘蔗和白菜释放出水分,形成高温水蒸气,因此牛r_ou_是半蒸半烤熟的。烤到快熟时,阿达打开铁通,r_ou_和甘蔗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来。
郭大厨搓搓手,“这次好像可以诶。”
当他准备把r_ou_夹出来时,一个小孩突然出现在身旁,往桶里看了看,“叔叔,这是什么,味道很香。”
阿达和郭大厨都吃了一惊。孩子八九岁的样子,说话挺有礼貌,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好奇和机灵劲儿,看样子像会马上把手伸进桶里。
铁桶怕有200多度,阿达赶紧拉着他,远离热得发烫的火源。阿达对这孩子有莫名的好感,小孩儿的顽皮和口音,都跟老三有几分相似。
他的厚脸皮也挺像的。“叔叔,我可以吃点儿吗,外面的龙虾我吃过很多次,都吃烦了。”
孩子说得很诚恳,阿达忍不住要笑。他摸摸孩子的头,“你怎么进来的?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孩子指了指门口。
阿达和郭大厨不约而同朝孩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静静站在厨房入口处,看年龄应该是孩子的父亲。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还没说话就给人斯文清雅的好感,但阿达在他眼里看到了严格又兴趣盎然的审视。
是个同行啊,阿达想。
第73章 帮手
门口那人走了过来,跟阿达和郭大厨招呼道:“对不起,我一时没看住,孩子自己跑了进来。没影响你们工作吧?”
那人说话也是有分寸的亲和,让人很容易升起亲近感。郭大厨笑着抱怨:“影响是没有啦,不过厨房有火有刀,小孩子在这里很危险的。”
“大厨叔叔,我整天在爸爸的厨房,不怕刀也不会被火烫到,您放心好了。”
郭大厨拿他没办法,正想好言把不速之客赶走,却见那父亲已经被铁桶吸引住了,探头往桶里看去,脸上的好奇和孩子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直接伸手进去了。
阿达和郭大厨:“……”
他不怕热,轻轻拨了拨甘蔗,说道:“甘蔗、水稻、白菜,这几样东西就能煮出这种香味,很厉害啊。这是水牛r_ou_吗?我第一次闻到这样的牛r_ou_味。”
阿达心里蛮佩服,水牛r_ou_很少被食用,这人还没掀开白菜,就猜出里面的内容,很是见多识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