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顿时朝她看了过来。表情认真,并不意外,仿佛做好了准备。
那就的确是了。
方红花干脆停下了动作,问道:“你们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我们想和你说一些关于砚砚的事情。”
“砚砚?奥,你们说小宝啊。”
方母加重了音,一字一句地道:“我的砚砚,他不叫小宝,他叫做方砚,是他的爷爷给他取的名字。”
方红花愣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方母忽然对她变了态度,她并不笨,大概也能明白方母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在告诉她,让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小宝已经是别人的儿子了。
可这是没法反驳的事实,小宝本来就不是她的孩子,是她花钱买来的,是别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虽然侥幸有了十年的时间相处,可小宝的亲生母亲找上了门来,小宝也已经离开她了。
方母之前没有反对她那么叫,也是因为在小宝的面前,现在离了小宝,她便立刻来指正自己的错误。
方红花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点头应了下来:“对,你看我这记x_ing,是砚……砚砚,他叫方砚。”
方母长舒一口气。
她又放柔了语调,轻轻地说:“我知道,砚砚之前在你这儿的时候,他过的虽然不算好,但也很开心,所以他回到了我身边以后,仍然还在想你,所以这一次我才将他带到了这里来看你。虽然我之前很讨厌你,可既然砚砚喜欢你,只要你不会想着将他抢回去,那我也能试着接受一下你。”
方红花连忙道:“你放心,小……砚砚他是你的孩子,我是不会抢走的。只要……只要你偶尔让我见一见他,和他说一说话,就行了,就……就像是今天这样,几个月,不,一年!一年过来一次,一年见他一面,我就能满足了。”
方母不答。
方红花一怔,声音顿时弱了下来:“一年……也不行吗?”
“我当然不是反对他见你。”方母说:“可是这儿离首都太远了,过来就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j_iao通不便,条件也不好,你也看到了,砚砚坐了一天的飞机和车过来,差点把他累坏了,今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起的那么晚。”
“我……我可以去首都看他!”方红花急急地道。
虽然她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村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里,再远的,就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她虽然不知道去首都的路有多远,也不知道去首都要花费多少钱,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还是能生出离开家乡的勇气。尽管那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甚至也不知道暗藏着什么危险的地方。
“我种地,我种地每年能有不少钱,还有卖j-i蛋,我再省吃俭用一些……奥,现在砚砚不在我身边了,也不用我给他攒学费了,我能攒的比以前更多呢。只要我攒一攒,肯定能攒到去首都的钱。”方红花希冀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时候……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方母仍然不说话。
方红花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
孩子是人家的,答不答应都是人家的事。
可一想到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自己养大的小孩了,她便觉得整颗心都痛了起来。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目光看到自己粗糙的手,再一瞟,瞟见对面人保养的比二八少女还要白嫩的手,顿时又自卑地收回了视线。
她从小养大的小孩是要去过好r.ì子了,自己要求再看他,说不定还会连累砚砚呢。
方父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才开口道:“我们并不是不让你看砚砚的意思。”
方红花顿时惊喜的抬起了头,连忙道:“你们说,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的!”
“我们也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是你也看到了,这儿条件实在太差了。”方父重重的说了一遍:“我们想让你到首都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去首都?”方红花愣住了。
这是她实在没想到的答案。
她在这儿出生,这儿长大,在这儿度过了四十多年的时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能说得出这儿的每一个细节,也一直觉得,自己会一直生活在这里,直到老去,直到死去,然后就和村民一样,连骨灰都埋在这片土地上。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儿。
方红花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她不敢答应下来。
她知道,要是她答应下来,前面等着她的会是一条未知的、而又十分艰难的道路,会颠覆她的所有认知,也在挑战她的勇气。
她并没有离开这里的勇气。
“这是我和我夫人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对我们两家都好的办法。”方父说:“我们也知道,忽然让你离开家乡,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一些。可是砚砚的家在首都,每次过来这里都要经历长途跋涉,只会让他更累,可要是你也住在首都就不一样了,你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他什么时候想要见你也都可以。”
“当然,也并不全是为了砚砚。”在这儿待了没多久,方父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村庄的现况:“你是一个人住在这儿,虽然有其他村民帮扶,可没有子嗣傍身,那些人还是有些瞧不起你,若是你愿意一个人生活,我们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没有子女在旁边,没有其他人帮忙,等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反而不太方便。”
对于无夫无子的独身女人,在这个村庄里,反而会受到其他人的非议。
而且,以前还有养子帮忙,现在所有事情都只有她一个人做,很多事情她都已经忙不过来了。就比如空了的水缸,用光了的柴火。
她现在还有一把力气,可等以后年纪再大一些,连地都下不动了,想要再继续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就变得很难了。年纪大了容易生病,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这儿每栋房子都离得远,就算是喊的大声也找不到人。
养儿防老,她当初从人贩子手中买来一个小孩,就是这个目的。
“砚砚是要长大的,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受累,可等他长大以后也肯定是留在首都,就算他有心想要照顾你,人在首都也做不了什么,真要有什么,一天的路程赶过来,想要帮忙也晚了。”方父说:“所以我们才想着,要不你直接搬到首都来,不止砚砚能经常能见到你,两家人在一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能照顾到,相比起来,首都是全国发展最快的一个城市,不管是做什么都很方便,就算是要一个人独居,也比在这儿方便很多。”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帮你在首都生活下来。”
第七十九章 迟疑
三个人摘了很多野菜,将篮子和背篓都填得满满的,这才回了家。
当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睡着的三个人都已经醒过来了,正坐在院子里面闲聊,一见他们回来,方砚便立刻哒哒哒地跑了过来,帮着方红花将她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拿了下来。
“花妈妈,这些全都是要做腌菜吗?”
“是啊。”方红花心不在焉地道:“到时候砚砚回去的时候,也带上一坛子。”
方砚欢快地应了下来:“好,花妈妈做的腌菜最好吃啦!”
“对了,修电线的人什么时候来啊?”方淮捧着自己的手机抱怨道:“你们也真是的,看到我手机在放着电影,竟然也不帮我关了,结果我醒来之后,手机一点电都不剩,想要充电都找不到地方。”
方红花不好意思地道:“明天才能过来呢。”
“什么?明天?!”方淮瞪大了眼睛:“那晚上岂不是连灯都开不了了?!”
方红花呐呐地点了点头。
方淮两眼一翻,直接躺倒在了躺椅上。
方父和方母一块儿嘲笑了他一番,方恪在旁边附和,方砚笑眯眯地看着,惹得方淮不甘心地为自己平冤,找了很多借口。
方红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这家人其乐融融,又十分艳羡地收回了视线,她脑子还是乱的,一直在想着刚才方父和她说的事情,也没有在外面多待,很快就进了厨房里。
她想事情的时候不会待着,反而会找各种事情来做。
方红花将腌菜用的坛子找了出来,把这些野菜全都洗了,整齐地将它们码进了坛子里,一层野菜,一层盐,再一层野菜,一层盐。这样的腌菜她应做过了无数遍,十分熟练,即使没有刻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上面,动作也能本能地做好。
因此,当方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她头也不抬,压根没有发现。
方砚对她的习惯十分了解,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她有事在瞒着自己。
“花妈妈?”他试探地喊了一声。
方红花立刻回过了神来,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下意识地对样子露出了一个笑来:“怎么了?小宝……砚砚?”
方砚没有注意到她称呼上的转变,他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没有人,才凑到她的身边,在她耳边小声地问:“花妈妈,是不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方红花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麻烦?”
方砚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没有比他更了解自己家的情况的了。他带着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一起来做客,花妈妈杀了用来下蛋的j-i,煎杂烩饼也用了很多的油,再加上妈妈想方设法想要给大家准备好东西,他们就来这么两天,就可以让这个本就没有多少家底的家大伤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