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我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别吵架,好吧?我累得很。”
“谁都累。”
“吃好了吗?我洗碗。”我一下子站起来,碗筷碰得叮当作响。他一直在看我,但我一点也不想接触他的目光,一见他那审世般的讥诮神态我就忍不住发作,因此只顾低头收碗。空盘子里油汪汪的,像某种怪物黏腻可憎的涎水。
晚上无事,我拖到很晚才进屋上床。黑暗里孟潜声翻了个身,明显没有睡着,却不说话,拿背对着我。
——这样有什么意思?
我坐在床沿,望着窗台出神,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来维持身体的新陈代谢,灵魂无处附着,就飘到了天花板上。
你没睡吧。我轻声问。
他不答话。
孟潜声。我撇过身,一条手臂环住他,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咱们别这样,算我求你。你别生我的气,我跟你认错,我改。
他一直没有动静,仿佛真的睡着了。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臂都酸得发僵发颤,心脏像被黑暗临空踹了一脚,跌向了远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抽回手,他突然抓住我的上臂,抬身吻上来,随即将我按倒,后脑结结实实地撞在实木床头上,疼得我闷哼一声,一口气卡在喉头,眼泪立刻蓄满眼眶。他一声没吭,也没顾问我,手径自伸进我裤子里。
孟潜声在床上一贯很温柔,但这晚上是真的一点儿没管我。真的疼,疼得我冒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牙关咬得发酸。后脑勺也疼,我的手被压在身下,麻得都没了知觉,好不容易趁隙抽出来,自己伸到脑后摸了摸,似乎鼓起来一块。
房间里充斥着x_ing事后的味道,胃里翻江倒海,喉咙一阵一阵地发紧,但什么都呕不出来。我趴在床上,艰难地将头扭到面向窗台的那边,手指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变得冷冰冰的,后脑勺沉甸甸的钝痛,应该抹点药,但我懒得去管,睫毛上的汗水和泪水尽数蹭在潮润细腻的床单上。
这哪里叫z_u_o爱,分明是受刑。
第53章
新工作是在一家合资公司做销售。部门里都是个顶个的人j.īng_,为了客户和合同能直接挽袖子打起来,私底下j_iao往又进退得当,绝不让人有一星半点儿不自在,我很快跟他们打成一片。
入职着实忙了一阵,我都没顾上跟孟潜声联系。这天下班路上,突然想到他该出差回来了,回到家一看,人果然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
我都想不起他上次下厨房做饭是什么时候了。
他听到响动,回头见我,说:“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饭。给你带了点心,饿了的话先吃点儿。”
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我也跟着云开雨霁,忍不住笑道:“累不累?我帮你弄吧。”
他也笑:“没事儿,就蒸条鱼。”
我回卧室换衣服,桌上摆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各种资料,还有一个袋子。我真有点饿了,准备拿点心,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没有吃的,而是一瓶男士香水。
香水是很小众的沙龙牌子,不是孟潜声常用的那款。我又回到饭厅,才发现点心在餐桌上,洗完手拿了一块,孟潜声端鱼出来,我问:“你换香水了?”
他面露不解。我解释道:“我看你桌上那个袋子里装的,我刚以为是吃的。”
他反应过来,一边摆碗筷一边说:“那是同事送的。”
“哦。”
我拿筷子夹盘里的多宝鱼,没再顾上说话了。
晚上孟潜声坐在客厅对着手提电脑敲敲打打,我打开电视,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不等我调小音量,他人已经拿着电话走到yá-ng台上去了。
偶尔工作不忙,我还能跟同事们聚在一块儿吹牛打屁;忙起来眼睛都不敢眨,回到家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瘫在沙发上,能不动就不动。孟潜声最近开始看房看车,问我意见,我倦得眼皮千斤重,只能睁开一条缝,下巴搁在沙发扶手上,冲着他的方向口齿不清道:“你看着合适就行。”
他抿唇看了我很久,后来不再跟我提了。
我知道他在怄气,但又懒得费神哄,于是装糊涂,假装没看出来。
一笔单子敲定,我终于能清闲两天。洗完澡出来,孟潜声在yá-ng台上打电话,我回屋看到床上散乱摊开的楼盘户型图,顺手拿起一张研究,想等孟潜声回来问他的意见。结果左等右等,一直不见他进来,等到我都打呵欠了,他终于拿着手机踱进屋。
“你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我问。
“同事。怎么了?”显然他还为我几天前的敷衍余怒未消,口气不太好。
被他一刺,我也有点窝火,一时没忍住,讥道:“哪个同事,男的女的?”
这还是我头一回拿这种语气盘问他。
因我痛恨我妈那种掌管阶下囚般的控制欲,每当有人揭我的隐私,试图侵占个人空间时,我都会暴跳如雷;孟潜声也是这样,所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我知道他的软肋在这儿,因此专挑这里下手,在他痛脚上狠狠碾压。
孟潜声果然冷下脸,一言不发收拾好床上的东西,抱起电脑到隔壁去了。
这天同事送我两张电影票,让和女朋友一起看,我失笑道:“哪儿来的女朋友啊?”
刚说完,斜对面的席放就朝我投来一瞥。田甜举手嚷道:“我来当你女朋友!”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电影票是时下正火的一部爱情电影,我不感兴趣,但这是个跟孟潜声低头和好的好理由。午休时,我给孟潜声打电话,说了电影票的事,他爽快地答应了,态度虽不热络,但没我想的那么冷淡,说自己现在有事,我们就挂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他们出去吃火锅的还没回来,空d_àngd_àng的,我刚坐下,一杯咖啡放到跟前,抬头正对上席放的眼睛。
“谢谢放哥。”我一边说着,避开他的目光。
席放也是个同x_ing恋。
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尽管我没有问过。
原先我不信这种一看就看出来的说法,但看到席放的时候,这种感觉却油然而生。我说不上来,他衣着打扮很正常,言行举止也不出格,但我就有这种感觉。
席放一双丹凤眼利得要命,仿佛要生生揭下人一层皮。销售部除了经理厉害就属他,然而经理奔四了,他才刚刚三十。大家都说他简直成了j.īng_,人脉广得可怕,没有他拿不下的客户。
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病太重,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我看穿他的时候,他一定也同时看穿了我。所以我总有意无意避着他,我们间的关系不咸不淡。
他却不打算走,伏在我格子间的玻璃挡板上,似乎饶有兴味:“没有女朋友,有别的朋友吗?”
“什么?”我佯作不懂。
他的目光落在我左手上,我顺着一低头,刚好看见自己中指上的戒指。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我今晚上不巧,有事儿。改天吧,改天我请放哥你。”
他点了点头:“行啊,那我等着。”
同事们的欢声笑语由远及近,他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悠闲地踱回自己的位置上,我暗自长舒一口气。
下午见客户,约好的饭局被临时推了,席放便说请大家喝下午茶,几个姑娘嚷着要去中泰广场吃,一伙人闹哄哄地去了,玩到五点多钟,席放开玩笑赶人去吃饭,这才各自散去。孟潜声的公司就在中泰广场另一头,我索x_ing去找他,走到半路,天色转y-in,不多时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我拐进一家咖啡馆暂避,正好在他公司对面。
现磨咖啡等得心焦,好容易拿到手,转头一看,大楼底下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看样子是到了下班时间。我推开门,走到遮盖室外卡座的雨棚下,想起还没跟孟潜声说自己在这儿等他。拿出手机,就见他和一个女人说说笑笑地出来。走到大楼门口,孟潜声停下撑开伞,女人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轻盈盈地钻到伞下,并肩紧靠着。
我们只隔一条窄街,各自斜对,他们走到路边,似乎准备打车。雨天的出租难等,他俩站在伞下说话,女人长得很漂亮,笑起来神态温柔,似乎在询问什么,孟潜声连连摇头,听到最后忍俊不禁,说了句话,她笑容更深,不住点头。
雨突转急切,所有事物更加朦胧,他们的面容也就看不清了,模糊成两条修秀的影子,如同一株并蒂花。
孟潜声笑起来确实好看,我想。别人能哄他笑得这么高兴,我跟他却已经一个礼拜没说话了。
我怎么就把好x_ing儿的孟潜声逼到这地步呢?
十几分钟过去,终于来了辆空出租,孟潜声招手拦下,打开车门,那女人弯腰坐进去。孟潜声低下身子,似乎在跟她道别,好一会儿才关上车门,汽车驶入灰白的雨幕之中。
眼见他往我公司的方向走,我回到咖啡馆,拨通电话说我在咖啡馆等他。挂上电话,我心底突生一簇怒火,将口袋里的电影票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走到跟前,他问:“你怎么在这儿,淋到雨了吗?”
我不想说话,但又强迫自己张嘴,说没有。他看了眼手表:“你想吃什么?去电影院附近吃还是想吃别的?”
我平板地说:“我把电影票弄丢了。”
他停下动作望向我,似乎在考量话里真假。过了片刻,说:“无所谓,我们自己买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