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松,我赶紧捂住脸揉了一阵:“孟潜声,你下回再这样,我也要动手了啊。”
“你下得去手?”
“你r_ou_麻不r_ou_麻?”
孟先生笑道:“什么都r_ou_麻,那你说什么才算浪漫不r_ou_麻?”
我皱紧眉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也许,r_ou_麻得刚刚好……就算浪漫?”
街上四下无人,他忽然凑上前,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鼻尖碰到一起,他稍微偏开些,蹭了蹭我鼻梁一侧。突如其来的亲昵搞得我一头雾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不由脱口道:“像不像两头公牛打架?”
孟先生叹了口气:“你别说话了。”
“好吧。”
我们俩一时都不作声,额贴着额,立在浓黑的树影里,简直像两只打瞌睡的水鸟。孟先生忽然握住了我一只手,问:“我给你带了个新年礼物。”
“是什么?”
“你能想到最r_ou_麻的礼物是什么?”他问。
我想了想:“……情书?”
孟先生自顾自笑起来,亲了一口我的颧骨,拉住我的手伸进他大衣口袋。我想这人会不会装了只仓鼠蜥蜴菜花蛇之类的整我,心里有点没底,突然指尖碰到一个东西。
那东西一动不动,显然不是活物,硬的,并且有棱角。手指聚拢一抓,像是个小盒子,我纳闷道:“什么东西啊……”
等等,不会是——
我猛地看向孟先生,他眼睛里正当一片暖水ch.un波。心脏开始咕咚咕咚地撞墙,一股热意从领口冲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副什么表情,只憋出一句:“……孟潜声,你太r_ou_麻了。”
他笑而不应,拿过我手里的盒子,打开盒盖,慢慢把戒指推到我左手上。
我觉得自己像个满身披挂大蒜的吸血鬼,动都不能动了。在昏暗的路灯底下直愣愣地端详半天,飞出去的魂儿重新归位,我才想起说:“还挺好看。”抬头发现他一直盯着我,我不大自在地缩了缩脖子,“我看看你的。”
“一样的。”
他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伸到面前给我看。我扶着他的手看了半天,尽管款式一模一样,但总觉得比我戴在手上好看:“是不是应该戴无名指比较好?”
孟先生反问:“你想所有人都来问你,结了婚为什么不请他们喝喜酒?”
我醍醐灌顶,觉得他真是深谋远虑。又问:“你专门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这个啊。”
他点头。
“那你送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今天真的太冷了。”我吸了口冷气,看他的表情大约是想捶我,立刻改口,“其实……走走也可以。”
他替我捂紧了围巾:“你回去吧。我叫车回家。”
“你生气了?”
“傻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来我也准备回去了,坐车回去还要半个多钟头。”他拍了拍我,“回去吧,明天再出来。”
我把人拉回来亲了一口。他笑了笑,忽然想到,问:“回去你妈看见了怎么办?”
“我就说自己买的。她肯定得说我神经病,别管她。”
他单手抱了抱我,没再说话。然而分开的时候,我却觉得他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
第二天我和孟先生出去压马路,晚上回到家,我妈发现手上的戒指,问哪儿来的,我撒谎说是逛街买的,她果然说我是神经病。
我想,这可能也算某种程度上的母子同心。
因为实习和论文的缘故,过完年没几天,我就和孟先生一起买票回了学校。临近元宵,联系感情靠短信,我照旧给身边一圈半熟不熟的人群发短信,大家也纷纷回复。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条编写得文采斐然的j.īng_致短信,虽然觉不出多少真情实感,但谁又会说自己不喜欢这种空洞洞的热闹。
瞿男却一直没有消息。
这实在是有些稀奇。虽说这么说有点恬不知耻,但往常逢年过节,她都早早热情问候我,加上她家乡重视节r.ì传统,短信、电话、特产一样不落。我心里纳罕了一回,转头就把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忘了。
我妈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诉苦,我不能不听,只好把手机放在旁边,作为写论文时的背景音乐。有天晚上,她忽然打来电话,照例骂了两句,却突然哽咽,我吓了一跳,发觉这次非同寻常,连忙从键盘上挪开手,问出了什么事儿。
我妈说何俭芳今天打了她。
我一愣:“姑姑打你了?”
“你不准喊她姑姑!”我妈愤怒得嗓音都变了调,“她才不是你姑,你爷爷n_ain_ai亲自把她赶出家门让她滚,早就跟她断绝关系了。是你爸让你认她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脸?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结婚?因为她是个不会下蛋的j-i!
“她当年去学校教书,你姨姥爷手把手带她,帮她备课;她倒好,天天往你姨姥爷宿舍钻,俩人还搬到一起住,你说要不要脸?啊?大她十五六岁的人,你姨姥姥的孩子都比她小不了几岁!她还有脸约私奔,火车票都买好了,幸好你姨姥爷脑子清楚,没去。我跟你二姨找到她学校领导,她倒好,反倒怪我们家害她丢了工作。她自己不犯贱能有这事儿?她怎么不说她后来挺着个大肚子找上我们家,嗯?亏得你爷爷n_ain_ai心宽命大,没被她气死,你们何家的脸都丢干净了!她流了之后怀不了孩子,哪个男人都不肯捡这个二手货,怪谁?她还有脸怪我!
“你姨姥爷尿毒症,都不知道她从哪儿听说的,前两天居然找到医院去了,真他妈的y-in魂不散!今天我不准她再来医院,她居然打我!这个死疯子,你爸也不知道管管,我总有一天要被她砍死——”
电话里一阵喧闹,我爸的声音由远至近:“你跟谁打电话?我问你跟谁说话?”
“跟你儿子!我让他好好看看你们都是群什么烂货!你帮着何俭芳,我不信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也帮她!我早晚要被你们害死——你放手,你放手!我就要说,我偏要说——”
电话断了。
我握着手机,直愣愣地坐在床上,立刻拨了回去。
电话响了很久,刚刚接起来,只听见一阵叫骂,立刻又被掐断了。我爸的手机也接不通,我只好跟久不联系的大舅打过去,含糊说爸妈吵架了,请他过去劝一劝。大舅说哎呀我很忙呀,走不开,你这不是给我添乱为难我吗?我低声下气地说了许多好话,他才哈哈笑了两声,说小君的嘴还是这么甜,但是真的走不开啊,不是谁都像你爸那种大老板。这样吧,我让你舅妈过去看看,你放心,不会有事儿的。
我说麻烦大舅了,放假带点特产去看您,才挂上电话。
对着电脑坐到将近九点,论文里写的话读都读不通了,我干脆关上电脑,才想起还没吃饭。孟先生没回来,正想问他,一条短信发过来,说今天加班,住市区。
拿上钥匙出门,又来了瞿男的电话。我心里正闹得烦,但想到跟她很久没见了,推掉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答应下来,约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见面。
冬天的晚上,大排档店里的生意不大红火,许多学生都不愿意出门,老板和伙计两手要提二十多个泡沫饭盒往学校送。我正在想最近不忙,公司三月才入职,索x_ing再回家一趟,把烂事儿收拾了,最起码别让我妈成天在电话里又哭又骂。
一个人在对面坐下,我抬起头,一声“师姐”还没喊出来,就噎在了喉咙口。
坐在我对面的瞿男穿着一身黑,比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更瘦,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拿出的丝绸衣服,几乎脱了形,五官毫无生气,干巴巴地贴在脸上。
我和她对望片刻,她终于动了动嘴唇,张嘴第一句话却是:“求你救救我。”
第43章
如果问我这世上最糟糕的念头是什么,我会说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当这个念头从脑海深处试探地伸出头时,不论有意无意,都说明这脑子的主人已然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并且这个选择后患无穷,甚至会让他的人生毫无征兆地驶向另一条未曾预料过的路。而这选择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好比一个酿成火车事故的醉醺醺的扳道工。
那天晚上我和瞿男的面前空了很多酒瓶,绿莹莹的像是生化电影里冒酸泡的腐水。她并没有怎么喝,杯子里的大半酒水都被她长时间哭泣造成的肌r_ou_痉挛和脱力洒得到处都是,在油垢厚腻的羽绒服上喷下点点印子,她也不擦,任由蒸发了去。
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都像隔了一层漾漾不平的水波,又或是在夏天四十度的高温下眺望远处的柏油马路,不知道是大脑的记忆欺骗了你,还是一整个世界都产生了幻觉。
我看清瞿男手机屏幕上的短信时,后脑的所有发根仿佛被一只手不厌其烦地摩挲抚摸过,带来微乎其微的战栗感。
“你以为拿到毕业证就好了?别忘了你工作谁给的,要让你在这一行混不下去,我有的是办法。”
“你真的有这么忙?我回头打电话问你们李总,撒谎的话,后果自负。”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今天下午你到我宿舍来一趟。”
“我在你单位楼下,下来跟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