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伙头目、当年给杜可“动手术”的人,都被江起云雇佣的杀手虐杀分尸,丢去喂了狗。
可是他依然体会不到复仇的快-感,如果可可不能好起来,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就算他在他身边不眠不休地悉心照顾,杜可的情况也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了。当杜可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有手脚,失控发疯,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撞破了头,血流了一地的时候,江起云终于支撑不住,彻底崩溃了。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一动不动,也没说一句话。
直到敲门声响起,他僵硬地转过头,茫然望向门口。
“江先生,开门,是我。”那是杜可爸爸的声音。
江起云让他进来了。
杜妈妈在杜可出事失踪的那一年年底,忧思成疾,已经过世了。杜可的爸爸是在找到杜可的当天,就连夜赶了过来。
一连数月,他都和江起云一起照顾杜可。这期间,江起云不只一次跟他忏悔道歉,杜爸爸一开始是怨恨江起云的,但看到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杜可,比医生护士还要细致小心,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要尽心尽力,慢慢的,也就原谅了他。
杜可的爸爸是著名的外科医生,早就见惯了血腥场面,看淡了生离死别,但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人也承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日渐憔悴,几个月过去,他的头发全都白了。
“江先生,”杜爸爸艰难地开口,还没说话眼泪已经流了满脸:“今天可可又把自己弄伤了,他接受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他到处找他的手,从床上滚到地上……”
“我知道,叔叔,我看见了。”江起云哑声说。
“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杜爸爸抹掉眼泪,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是一个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每天承受了多少痛苦,却毫无办法。我很清楚他的身体,现在不过就是拖日子,而且他的记忆出了问题,每天都要经历一遍那样的折磨……我不忍心我的孩子再受这样的苦,活着对可可来说,只有痛苦没有快乐,这样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
“叔叔,您到底想说什么?”江起云抬起头,眼泪蓄满了眼眶,原来他还是可以流泪的。
“我……”杜爸爸反而平静下来,他扶住了江起云的肩膀,“我思来想去,如果你也同意的话,不如就让可可安宁地解脱吧,别再耗下去了。”
“什么意思?”江起云的嘴唇颤抖起来,他咬破了口腔内侧的软r_ou_,嘴角流出一丝血,“什么意思?”
“让他走吧,算是叔叔求你。”
江起云从椅子上滑下来,他跪在杜爸爸面前,愣愣地看着他,随即把头埋进他的腿间,嚎啕大哭起来:“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的……我要他活着!”
江起云哭了很久,仿佛是把他寻找杜可的三年,治疗杜可的将近半年,所有压抑的情绪,所有积攒的眼泪全部宣泄了出来。
最后他哭累了,瘫软在地毯上,目光空白地盯着天花板,对杜爸爸说:“您是医生,您是爸爸,您决定吧。”
当晚,江起云在公寓里割断了手腕,他想如果可可一定要死,那他可以先去另一个世界等他,他等着他背着书包,拿着那幅画来告白,他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意识消失的一刻,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他想也许叔叔是对的,也许只有死亡,对他和对可可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然而,江起云没死成,他被自己的好友段思和又一次救了回来。
两天之后,江起云在医院睁开眼睛,看见段思和坐在身边。
“起云,”段思和含泪看着他,哀伤地说,“人力总有尽时,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安乐死定在明天,你不想再去陪陪可可吗?”
江起云去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来到杜可身边。他发现可可的指甲有点长了,就取了指甲刀来给他剪。
江起云的左手不能动,只用右手剪得很不顺畅,一个没留神,差点剪到杜可指尖的r_ou_。
杜可醒了过来,用清亮如水的目光看着他。
他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有所察觉,他前所未有的清醒,没有纠缠书包和画,也没有纠缠失去的手脚。
“我要死了吗?”杜可问他。
“可可,你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在这个世界,我陪你到最后一刻,你去了那个世界,我也很快就会去找你。”江起云握着他的左手,认真地告诉他。
“我不害怕,我只是有点遗憾,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但来不及告诉他。”杜可闭上眼睛,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有点遗憾,但我不后悔,有过一个喜欢的人,人生也算圆满了。”
☆、童话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没有星月的夜晚幽暗如墨。
童维看看窗外,又看看江起云,肺腑之间仿佛堵着一团浑浊的热气,憋屈得他只想大喊大叫。
之前他家小AA被困在人权委员会,被困在绿野仙踪俱乐部,前后不超过一个月,那段时间他深感度日如年, 吃不下睡不着,睁眼闭眼都在想小AA在哪儿,怎么样了, 有没有受苦,在想着如果有人伤害了他的宝贝,他要怎么把那些人碎尸万段。
只一个月,他就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推己及人,想想江起云那三年多, 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觉得江起云没有发疯,没有心理扭曲成为一个反社会的大变态,这一定是圣光普照的结果了。
他也能够理解江起云的执念和选择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曾经饱尝失去的痛苦, 才会在重新拥有之后,百般小心翼翼,千般呵护挽留,拼命攥紧再也不放手, 只想给他自己认为最好的,守护他无忧无虑,纯净无暇,就仿佛那些伤害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让可可恢复记忆了吧?”这些遥远沉重的记忆被重新翻起,一股脑倾倒出来,这让江起云既轻松又疲惫,他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说,“这段记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可可,都太残忍了,我活该忘不掉,他忘了不是挺好吗?而且……”
“而且他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离家出走跟你分居了。”童维替他说了。
江起云心烦意乱地低下头:“你说可可会原谅我吗?”
童维想了想,为难地说:“其实我觉得……这事不能怪你。但要说起来,可可受的苦,都是因你而起,现在坏人都死了,不怪你,也没人可以怪了,难道怪可可自己命不好吗?”
江起云苦笑了下,童维这话,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么回事。
“后来呢?后来你们就冬眠了?”两个相对沉默了一会儿,童维继续问。
“对。”江起云转着杯子里的红酒,幽幽地叹息一声,“可能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随手丢给我们一点运气,就在可可准备安乐的那天早上,思和急匆匆地跑到医院里来,跟我说有云和参与资助的‘人类生命延续’计划取得了重大进展,已经开始招募实验志愿者了。”
“后面的一段时间,我把公司的事打理清楚,交给了思和,又收购了一家生物制药公司,让他们主要做记忆损伤和肢体残疾方面的研究,我立好了遗嘱,然后就和可可一起,接受了冬眠。以当时的技术,冬眠的时限最多也就是一百年左右,而且根本不能保证冬眠的人能完好无损地醒过来。我是孤注一掷了,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一百年里,希望医学、科学进步,能够找到治好可可的方法。”
这是一场跨越时间的豪赌,代价就是他自己的生命。
“你对段思和可真够信任的,”童维啧了一声,“就这么撒手不管把公司全都交给他,他如果有二心,根本就不会让你醒过来,就算他没二心,而是能力不足,也很可能把云和折腾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个时候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再说,如果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我信任的人,也就只有他了。那几年我状态非常不好,公司几经内忧外患,如果他真有想法,早就下手了。”江起云望向童维,“我没什么朋友,当年有一个他,现在有一个你,我知足了。”
童维连忙摆手,半开玩笑半讽刺地说:“不敢不敢,你的朋友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就老老实实做我的工程师,你就按规矩给我发工资,不要过问我的私生活,不要把我的机器人男朋友送去人权委员会,我就谢天谢地了。”
江起云脸色讪讪:“……能不能严肃一点?你还听不听了?”
童维双手举起做投降状,示意他继续。
江起云和杜可一共冬眠了97年,这期间,江起云曾经被唤醒过大约十次,都是在公司面临重大抉择,或是药物研究有了重要进展的时候,他醒来看看各方面的进度,给出自己的意见,再继续进入冬眠。
97年之后,段思和最后一次把他们唤醒,他告诉江起云,能治疗杜可的药物有了进展。而这时离一百年的时间上限已经很近,他们也不能再等了。
段思和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人,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与还是青年模样的江起云相对。
近百年光y-in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时间的流逝却只在一个人身上刻下印痕,鹤发对童颜,一次呼吸就是一生。
江起云单膝跪在段思和的轮椅前,握着他皱皱巴巴的手,动情地说:“思和,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