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作者:戴林间(上)【完结】(31)

2019-06-09  作者|标签:戴林间

  “他们白天都要上班儿,你来了他们也不在。”

  “看在你还知道找我有福同享的份上,明天请你吃中午饭。”

  “毛病。”他笑了一声,“不找你找谁?”

  我高兴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出了一手的汗。孟先生又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了!

  上楼上得太急,差点摔个狗啃屎,还好没摔到实处,不然那可就太难看了。我绝不承认出门前那一番顾影自怜正像准备开屏的孔雀。

  刚拐过二楼的楼梯转角,我就听见点儿声响,像是有人在粗声粗气地吵架。

  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爬到四楼,打头一望,心心念念的那扇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明晃晃的缝,跟着泄出一线咆哮,重物“哐当”砸在地上。

  “给我滚!”

  我应该掉头就走,但身体仿佛被别的什么人牵纵着,两步跳上了最后四级台阶,一把推开大门:“孟潜声!”

  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在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盛怒的脸。

  但其中年轻的那张在下一刻立刻变成了我熟悉的模样,浮出惊讶的神色,张了张嘴,但没喊出什么话。

  反倒是我吓了一跳,因为孟叔叔朝我迈了一步。

  他眯起眼睛审视我。我和他有两年多没见了,他没见老,只是脸色沉得更厉害,从骨子里渗出青黑,又在暴怒的当口,更显出扭曲得不似活人的可怖。

  孟先生身后几步远的地上倒扣着一个玻璃烟灰缸。这玩意儿大概有些年头了,比老头儿的眼珠更浑浊,却毫发无伤,大剌剌地趴在地上。

  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钻进了全身的血管,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只觉得出不了气,整块头皮下都一跳一跳地刺痛,似乎里面的神经和细胞正疯癫癫地横冲直撞。

  孟叔叔的视线攫住我,一指门外:“你出去。”

  我朝孟潜声看去,他往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时伸手拽了一把,扶着鞋柜低头换鞋。

  “老子让你走了吗!啊?翻了天了!”

  不知道是屋子太小还是步子太大,他几乎一步就迈到了孟先生身后,巴掌高高扬起——

  “别打他!”

  孟叔叔的巴掌突兀地停在了脸边上。

  ——我的脸边上。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抢身挡在了孟潜声跟前,还大声呛了孟叔叔一句。声音应当不小,因为我这会儿觉得嗓子被砂纸磨过似的疼,想咳嗽,但我硬忍住了,憋出了一点眼泪,熏得眼角发酸。

  三个人都愣住了,后来回想那场面大约是有点滑稽的,简直像戏剧里等待掌声的停顿。

  到底是孟先生聪明,第一个回过神来,突然拉起我夺门而出,孟叔叔下意识扑过来,微微发黄的眼白里血丝如络,要说像什么,应该像破了壳煮的茶叶蛋。

  一跑起来,我才发现自己两条腿软绵绵的,又被孟叔叔那一扑吓得不轻,几乎连滚带爬地被拖下楼梯,孟先生果真不给喘一口气的功夫,如避洪水猛兽,只顾往前逃命,楼梯拐角我收不住力道,一头撞在他后颈子上,他反手一搂,拖着我半个身子下到了底楼。

  那个姿势很难描述,甚至我自己都想象不出我们俩究竟是怎么保持的平衡,总之我们缠成一团冲到单元楼外面,大树背后乘凉的婆婆们不约而同地探出上半个身体,像树上长出的老迈妖怪,惫懒的目光不久又调转开去,和身体一同消失在树干背后。

  冷不防孟先生一松手,我膝盖一软,差点给他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他又赶紧伸手往前一带,我一脑袋撞在他胸骨上。

  那疯狂的心跳顺着我的头盖骨冲进脑子,我仿佛成了那长着鲸鱼头的钟杵,不要命地撞在千钧重的蒲牢沉钟上。

  把自己震聋了才好。

  把自己撞碎了才好呢。

  我弯腰扶着膝盖大喘了两口气,抹了一把太yá-ngx_u_e,痒得很,实际上那儿根本没有汗水,只是错觉。孟先生将我拎直,他也喘得厉害,脸色在y-in凉底下白得近乎发青,两只眼睛亮得像吃人的怪。

  “我要离家出走了。”他说。

  我肋骨底下翻江倒海地疼,骂人声音都哆嗦:“你疯了?”

  他笑得很高兴,仿佛有天大的喜事:“我爸之前说让我去当兵,我瞒着给退了。”

  我一下子说不话来。

  他抓着我一只手,也不要我应,自顾自地说:“你看,你不是要念政大?我要是读经贸,我们又挨在一起,是不是很好?”

  他猛地看向我,我吓得下意识一缩手,他用力一握,我没拽回来。

  这种目光我简直见不得,脸上蹿地烧起来了。

  我预感他要说什么要我命的话了。

  他又轻轻拉了一下我的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直接跳起来,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他顺势把我另一只手也抓住:“你算不算在追我?”

  我连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然后他就说了一句话。

  “我好像有点知道你那种感觉了。刚才你挡在我前面,我突然很想亲你一下。”

  作者有话说:

  关于蒲牢和鲸鱼:传说龙九子之一的蒲牢胆小善叫,“蒲牢素畏鲸,鲸鱼击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声大者,故作蒲牢于上。  所以撞之者为鲸鱼。”

第24章

  突然的寂静里,风中吹来一阵铁门甩上的震响,吓得我们一缩脖子,拔腿就跑。穿过小区后门,来到街上,不短不长的一条路,停下来时,我跟孟先生竟然都有些出不了气,喘气一声踩着一声。原本在脸上沸滚的血一股脑儿又被挤回心脏里,因为还饿着肚子,又被吓得肾上腺素狂飙,现在我只觉得四肢无力,全身发虚。

  最晕的还是脑袋,那种感觉好比许愿说“我要天上的星星”,结果星星真从天上坠下来,当场砸了个晕头转向。

  我用力眨了眨眼,发现孟先生正盯着我看,好像八百年没见过活人,我不由得屏息凝气,生怕眨眼的声音吓到他。他兀自端详了一阵,突然笑出一口白牙。

  我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他笑够了,抬起眼皮:“你不准备说点什么?”

  我别开视线,盯着他背后不远处的一棵老榕树:“对哦,应该让你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他说:“我不是说那个。”

  今天的yá-ng光太亮了,眼睛酸得厉害,我忍不住又眨了眨:“那你说的是什么?”

  孟先生笑容一淡,伸手扭过我的胳膊:“我是说刚才我——”说到这里,突兀的一阵停顿,他的声音陡然一轻,大噪的蝉声趁机喧宾夺主,“你跟我装傻?”

  他一面说话,那无意识垂下的两弯睫毛却在轻快地颤动,鼻梁上淡淡的y-in影跟着振翅欲飞。正午的空气波纹d_àng漾,一只兔子立在闷热的树荫底下,抖着两条毛茸茸的长耳朵,挥舞着拳头恶狠狠地说:“我要吃掉你!”

  我舔了舔唇角,那里蒙着薄薄一层汗,类似腌鱼的咸酸在舌尖上漫开。大概是热出了幻觉,心脏在口腔里冲撞,叫嚣着冲破牙齿的桎梏,声音被勒成一层蝉翼:“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瞪了我一眼,两边唇角陷进薄软的颊r_ou_里。我的喉咙不听使唤地死死绷着,像一只被人提着脖子拽离地面的鹅。我摸了摸后颈子:“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口渴。”

  他拧着我胳膊的手往回一拉,急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舌根一僵,来不及顾及脸色是不是难看,“逗我好玩儿吗?”

  这话似乎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脸上的笑容倏忽隐去:“我没逗你。”

  “我帮你出个头是因为你是我朋友,不是别的什么。”我有点烦躁,他的手心像一只烧得滚烫的铁环锢在我胳膊上,“你松手,热死了。”

  他一动不动,我索x_ing把他的手往下捋,他突然叫了一声“何遇君”,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回过神,我立刻嚷回去:“你发什么疯!”

  “我喜欢你。”

  街对面的一排葱茏树冠被风吹得簌簌摇摇,大片油亮硬瘦的树叶奋力反s_h_è 着太yá-ng的金光,那支离破碎的光点使我目眩,滚烫的光影像灶上尖声厉叫的开水,让浑身皮肤透出s-hi热的红色。

  我把两只手背到身后,它们正因高热而发抖:“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听着不舒服。”

  “谁开玩笑?”他真恼了,“我又不是因为你刚才帮我才说这种话的,你以为我是逗你高兴说着玩儿的吗?”他偏过头不看我,“我想过好多次了,我不喜欢你,不该跟你走那么近的——”

  “你现在后悔了?”

  “你先听我说完!”他猛地一瞪,眼球比玻璃珠子还亮,我立刻熄火,“但是我还是愿意亲近你。有时候我想,你喜欢我也挺好的,我们一起考大学,以后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不用担心你跟别人跑了。”

  这话太让人难为情了,听得我耳根子软成一摊糖稀:“你瞎说什么,r_ou_不r_ou_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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