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一笑:“你不是说喜欢我?就没有想亲我的时候?”
我简直想就地挖土三尺把自己埋了。这人简直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
他还不依不饶:“你还喜不喜欢我?”
我顾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时候又想通了?你上次还说……”
“那时候你说你喜欢我,其实我心里挺高兴的,但是又怕你没分清,也怕我自己稀里糊涂的,要不是真喜欢,我们这朋友岂不是到头了。”
我不以为然:“那你现在怎么忽然又拎得清了?”
“我不是说过了,你有想亲唐宇才和徐苗的时候吗?”
我的j-i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怎么可能!”
“所以啊,就这样。”
他、他的意思是——
我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孟先生也不言语,只是盯着我笑。我用汗涔涔的手抓过他的:“你说真的吗?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
好了,城门大开,摇旗投诚。
关庭说过,她跟贺晓川还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两头的闹别扭吵架,关庭经常气得半死,无数次发誓说“这次坚决要跟他分手,再理他是猪”,我问“然后呢”,关庭就感叹她自己也算当过家底百万的养猪大户了。我笑她谈起恋爱来就是矫情,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也不跟我计较口舌,反而说:“说了你也不懂。我一看到他抱着篮球满头大汗地在教室外面探头探脑,还把零食藏在背后,就什么都忘了。”
其实孟先生拿我寻开心的可能x_ing也是很大的,但我一听他这么说,脑子里就如同大火煮面,不仅糊成一块儿,汤水还都潽到了外面,里外上下满地狼藉。
我这才相信关庭说得一点儿没错。他朝我一笑,我就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大中午的太yá-ng烤得柏油路半化不化,加上半道杀出的孟叔叔一搅,此时谁都没了胡吃海喝的兴致,孟先生随手指了家路边的粥店,我们就进去坐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像个刚刚被拼好的机器人,还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只好软绵绵地把躯干架在凳子上,眼珠子滑溜溜地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就是不能端端正正地停在正中间不动;油腻腻的塑封菜单上的字密密麻麻,拆开每个都认识,放在一块儿却让人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古怪菜式。我正费力辨认着上面的菜名,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
这只手在r.ì光灯底下尤其的白,可以清楚地看到手背皮肤下雾青和紫红的血管。这只手先是拿起纸巾擦了自己面前的桌子,又伸过来——我举起菜单,没抬头,那只手把我面前的桌沿也细细擦了一遍。指尖不时从菜单底下探出头,仿佛在我心里戳出一个个小洞,呼哧呼哧地往外吐着明艳的暖雾。
立在旁边的老板娘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我实在是看得太久了。孟先生问:“你看好了么?”
我回过神,聚j.īng_会神地开始重新看菜单,但看了半天,眼睛还黏在菜单抬头鲜红的“丽轩饭馆”四个字上。老板娘终于耐不住,开始絮絮叨叨地夸耀自家特色,我恼她打破了店里的清静,把菜单往前一推:“你点吧。”
孟先生笑看了我一眼,迅速点好了几个菜。老板娘已经袅袅娜娜地挪进了后厨,我被刚才那一眼瞧竖的汗毛却迟迟没伏下去。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谁都不说话,仿佛存心较劲,于是天花板挂的大吊扇旋转得更加欢快,跃跃欲试地要挣脱束缚跳下来,盘算着向左飞削掉我们的脑袋,或是向右飞削掉正低头点钱的老板娘的脑袋;后厨开火和锅铲翻动的响声也是气动山河,煤气灶点出了万马奔腾的架势,轰轰烈烈,叫人不敢忽视。
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我瞟了一眼数着钱眉开眼笑的老板娘,小声说:“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孟先生老神在在:“看你怎么了?”
我真想揍他,又下不去手,幸好这时菜被陆陆续续端上来了。
一拿起筷子,孟先生终于专心看菜,不再看我了,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我的两只眼睛却总是被那只手攫住目光,顺着手又爬到对面人的脸上去,手里端着的瘦r_ou_粥差点喂到鼻子里。
孟先生低头看着菜盘子,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我这才发觉他全部都看在眼里,咬牙切齿道:“不许笑!”
他还是笑,只不过没再笑出声,我低头吃饭,碗沿挡住视线,一叶障目,就当看不见了。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从饭店出来,我的舌头和牙齿对吃过的东西的味道没有一点印象,我的胃甚至谴责我用大脑里的假象欺骗它,因为它还是轻飘飘的。
孟先生示意要去街对面的副食店:“我去给我爷爷打个电话。”
我点了点头。
他好奇地端详了我一会儿,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点儿呆?给我两块,我出门没带钱。”
我摸了一张五块递过去。他接过钱,顺便在我手指头上捏了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哦。”
他刚走出两步,又转头问:“你要不要一起?想喝什么自己买点。”
我又跟上去。
两辆水泥车开过来,孟先生在路中央停下步子,顺手拉住我的胳膊。我被太yá-ng照得发懵,脚下两条短肥的影子并在一起,亲昵得像剪出来的连体小纸人儿。
我舔了舔下唇,问:“孟潜声,那、那我们现在算在一起吗?”
孟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笑,偏偏正儿八经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算吧。”
他转回去,一块儿后颈r_ou_在太yá-ng底下白得发光,上面稀疏的绒毛仿佛一层糖霜,引诱着舌头去将它们舔得一干二净。水泥车引擎粗豪的响声淹没了一切,烟尘滚滚,孟先生捂着鼻子往左一偏头,颈侧舒韧的肌r_ou_收紧,后颈隐约一点起伏,凸出颈骨圆润的曲线。
我咽了一口烫燥的空气,灰黄的烟雾跟着滚过喉咙,竟然是近于花香的甜味。
孟先生的爷爷退休之后搬到了乡下,老人家上了年纪,刚硬的棱角软化不少,如今终于也成了个护犊子的爷爷。听说孟叔叔和丁阿姨鲜少去探望他,一来二去,老爷子闷出了怨气,从不赏好颜色,只对这个孙子千依百顺,连带着也会偶尔怀念那个过世多年的柔驯儿媳。
孟先生问了老爷子好,又简单说了跟他父亲吵架的事儿,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大意是不要让孟叔叔对他指手画脚,还是考大学好,听到孟先生说准备去乡下住到开学,老爷子连声答应,笑得震天响,又拽着孟先生东拉西扯好一阵,才高高兴兴地同意挂电话。
孟先生不敢回家送上门找打,我摸了一百块给他,他只要了五十,准备今天就去汽车站买票,晚上就能到老爷子家。这样一安排,发觉没多少时间磨蹭,孟先生就说送我回家。
我家和汽车站方向不一样,我让他别浪费时间,他说:“要开学才能见了。”
这么黏黏糊糊的说得我有点臊,嘴硬道:“不就半个月。”
孟先生说:“那好吧。”
我一愣:“你就走了?”
“不是你让我走的吗?”
这小王八蛋真气人。
“那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孟先生笑得眉舒眼亮,作出很无奈的表情:“哎,你这个人。”
我举起拳头要揍人,他反应极快,一溜烟跑出好远。
从吃饭的地方回我家绝不算近,但我们俩谁都没提坐公j_iao车,并且十分默契地对沿路的站牌视若无睹。幸好一路都有树荫遮yá-ng,虽然还是热得满身大汗,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进我家小区,高树参天,凉风贯面,冷森森地吹出半身j-i皮疙瘩。今天不是周末,这时候又是午睡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蝉没有叫,四下静得人心里发慌,我下意识一看孟先生,他刚好也朝我望过来。
我们俩一齐笑出来。
他问我:“你笑什么?”
我得意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他不接话,笑容更深了。
一步一挪还是挪到了单元楼下,他停下脚步:“开学见了。”
这话听得人浑身不得劲,我原地转了两步,踢飞了一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又不是没电话。”
他领会地点点头:“我到了跟你打电话。”
我怕他买不到汽车票,于是催他快走。他看了我一阵,说:“那我走了。”
我背着手站在小台阶上,冲他点点头:“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嗯”了一声,身体却没动,只是拿眼睛把我望着。我不明所以,但莫名其妙地心慌,催道:“干什么?小心赶不上车,快去。”
他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等人消失在树影后面,我才磨磨蹭蹭地上楼去。走到一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转身又蹬蹬跑下楼去。
树丛在地上投下水波般的影子,空气里是C_ào木s-hi润的腥气,一阵风动,无数蝉鸣由远而近地嘶叫起来,风吹到我额头上时,蝉声也就在我头顶上狂歌高蹈。
孟潜声刚才是不是在等我亲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