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其实早已心动啊!不想牵扯太深,是怕一次一次的见面后是一遍一遍的怀念;不敢抬头细看那眉眼,是怕印在心间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可以入眼;不能回应那深情,是怕一旦表达自己的关心才发现思念那么深沦陷得那么彻底……!因为,一切背后还有个因为——他是月儿的父亲啊!
那个人,那么好,却是自己孩子心头挚爱之人,为之丧命之人啊。他怎么可以,怎么还能……?
酒一杯杯下肚,渐生一种陌生的热意,怂恿得他一颗心片刻火热片刻冰凉,最后定格的,是风雨里立在寤怀楼前孤独的背影。仿佛熄灭的一团灰烬,一抹即将飘散的幽魂。
其实,从始至终,那人从来都很寂寞,他是被繁花迷了眼,到这时才醒悟。
你喜不喜欢我?
曾经重重击在他心头的话,是他的心燃烧起来。
留下几个铜板,他忽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猛一头扎进漫天雪花,丢开身后店小二的呼喊:“客官,您的伞!”
踏出寤怀楼时,雪轻巧地停了,而他的心情却还滞留在阴霾里,压在厚厚积雪下一样窒息和无措。
“阕儿,你找阕儿?”方才那个被人称为红哥哥的红衣男子如是说,“你居然不知道,寤怀楼的缺月公子早在半个月前就自己赎身走了么?”妙目在他身上流转一圈,目光含着惊讶与讽刺,“现在来不嫌晚吗?他不知所踪,我也不知道去了哪。你若没有其他兴趣,恕不奉陪。”
砰然醒悟,那天林阕没有回头,是因为去意已决,才最后问一句的。
原来如此。
已经过去半月了么,居然已经离他有半个月这么远了。中间谁知隔了多少人海茫茫,多少山河纵横。
终究还是擦肩而过。
残留的一点酒意,都化作凉意,可他还不想清醒,清醒的痛苦,他头一回如此害怕。
袖子一紧,被人扯了一下,心头也跟着一跳,回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他认得,是林阕的贴身小厮,叫小昙。
“你是何先生?”小昙怯生生地确认道。
心里升起一股希望。也许,再见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韵遂应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抖着:“你家公子呢?”
小昙眼眶一红,扑通跪在地上,他惊慌地去扶:“出什么事了,你先起来再说!”这一幕惹来许多侧目,幸好天寒地冻,本也没有多少人。
“何先生,您去看看公子吧,他还那么年强,如何使得那般?”
“你先别哭,来,好好跟我说,他,到底在哪里?”
小昙伸手一指,他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果听小昙哭道:“他去山上做了和尚!”
他站在山寺前,抬头。半旧的匾子上端庄的写了“佛光寺”三个字。山寺不大不小,甚是清幽,这时临近年关又逢了几场小雪,门前冷情,也不知平时香火如何。
小昙一声不吭地跟在背后,隐隐有些紧张,看来早就来过多次,苦劝无果才在路边等着他出现,否则这会儿早该冲进去了。唉,苦了这孩子了。
何韵向门外扫雪的僧人一礼,吸口气踏进门去。
佛堂里异常安静。其实身为修道之人,本不该踏足佛门,只是眼前早顾不得这许多。对着佛像站了许久,身后的小昙压低声音说:“先生,我知道公子在哪里。”
“闯进去恐怕不妥罢,我们先暂且等着,看有人再询问为好。”他也压低声音回答。
于是两人便站在原地等着。果然不久就有位青年僧人自侧门走出,神态安缓,双手合什弯腰一礼:“这位施主伫立良久,我佛慈悲,是否有为难之事,小僧愿为施主效劳。”
“小师父,这里可有一位大约半月前来的林施主?能否劳烦带我见他一面?”
“这……”小僧人有些为难地皱眉,“施主所言,若是指不久前方皈依的净尘师弟……”
听到“皈依”二字,心头的一根弦猛然拉紧,一阵锐痛,“应该是他不错了。”
僧人点点头,态度倒是爽快,“那,我便去为施主向方丈通告一下。”
“有劳了。”嘴上面上还保持着礼数,心里早已乱得不行,脚步踏在原地,意念早已飞到不知几许,只盼那小僧人可以再快些。心焦如焚的滋味,终也有幸尝到。
片刻后那小僧返回,一礼,道:“施主,方丈有请。”又对他身后的小昙道:“小施主便一起吧。”
穿过后院,来到一处禅房门口,那名僧人便离去了。
不知那方丈做的什么打算,心里却隐约期盼那人也在里面,想到此处,心头一阵打鼓,手抬了好几下不敢推开,最后是小昙看不下去上前替他推开门。
屋内摆设简单,一目了然,显然没有他朝思暮想之人,他一阵失落。里面坐着一位身披袈裟,须发半白的老僧人,眉目倒是慈悲可亲。见他站在门外发呆,迟迟未进,目露慈悲地伸手:“施主进来坐罢。”
大师邀请,总不便失礼,他按捺着进去坐下。
“贫僧法号一平。”方丈微微一笑。
于是何韵学方才那小僧的样子双手合什行了一礼:“见过一平大师,我叫何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