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君子+番外——愿云渐起【完结】(3)

2019-06-09  作者|标签:愿云渐起

“先生贵姓?”率先打破沉默。

“免贵姓何,何韵,气韵的韵。你……缺月公子特地找在下,敢问有何指教?”一双眼极富探究意味又那般小心翼翼。

姓何吗?心念一动,对有着这个姓氏的人,都会莫名生出一点好感来。随即伸手为自己和对方都添上一杯茶,“我叫林阕,一阕词的阕。”嘴角略略弯起,摆出一个漂亮而又令人愉悦的弧度,“何先生是长辈,直呼名字便可,不需客套。”

“那么……林公子。”仍是那么冷淡而守礼。

林阕微一挑眉:“先生似乎对我有些不满?”

“岂敢。”

岂敢?自然是敢的,而且,有的岂止是一点不满?

不在意地笑了笑,抿了口茶,垂眼的一瞬间露出一丝疲倦和厌烦:“何先生既非来欣赏表演,亦非来寻欢作乐罢?”问得很笃定。

“是,又怎样?我……有些好奇就不能来么?”

回答地很是敷衍,甚至有些无赖和强词夺理。这年纪还来好奇?又不是傻乎乎的愣头青。何况对方性格一看就知是向来内敛稳重的,也不扯个好点的谎。

“特地来赶我的场,却又骂我举止荒唐,你是真不了解我呢,还是我以前得罪过你?”不想再绕圈子,语气有些不客气起来。

何韵抿了抿嘴唇:“难道不荒唐么?”

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声音还有些轻,却不知怎么惹怒到了林阕,心头火一起,冷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如何?你要搞清楚,这里是寤怀楼,不是道观。”

何韵似乎为他声调忽然冷硬有一瞬间的惊讶,眉头蹙得更紧,“‘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仿佛是无意识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语气却微微上扬,听着令人很不舒服。

牙一紧,继续冷笑一声,“就算我本来不这样,现在又能怎样?”往前倾了倾身子,果然迫得对方往后靠去,“你骂我,觉得我这样放荡、失礼,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底下的人喜欢,我何至于此?若只是抚琴一曲,纵然琴声高妙绝伦,又有谁会买账?”直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眸,他没有一丝心虚和退缩,“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做生意的,——肉体生意罢了。”赤裸裸的话语逼得那人又下意识往后靠了一靠,他眼底冷意更甚,嘴上却笑出来,慢慢坐直了身子不再压迫那人,语气淡了很多,“你倘若觉得不干净,试问,楼里的倌人和底下道貌岸然的嫖客,到底谁更不干净些,嗯?”

不想这问题还真是问住了那人。

感觉对面沉默了许久,林阕忍不住去瞧对方,只见何韵纠结的眉头,可见心中的念头在交战。

只是这么一看,却移不开眼去了,眼神从描摹了良久的眉头一路滑到其实很纤长却极敛锋芒不弯不翘的睫羽上,这是因为垂着眼的关系才能欣赏到。还在下意识盯着看的时候,没提防那人突然抬眼,俩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林阕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何韵大约是说了一句“抱歉”,算是为刚才的事情退了一步道了歉。

心里不知怎么一松,对对方印象稍好了些。

只是这之后一阵沉默,看来的确没什么好说了。

罢了。

“小昙,送客。”扶了扶额头,轻声吩咐贴身小厮。

何韵站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想到什么似地折回来,在怀里摸了摸,皱了一下眉,掏出钱袋递给他。

林阕抬头,视线相接不过一瞬,对方猛地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快步离去。

“嗳……”连唤一声都来不及,人影已不见。

慢慢看手上的布袋。材质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是廉价的布料,颜色是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青白二色,靠底下绣了两朵简单的五瓣梅,唯独倒是用黑线绣的两个隶书挺别致,张口念出来:“韵之……”是表字?

林阕笑着慢慢摇头,掂量了一下,倾囊而出不过几两碎银。说实话,他实在是不会在意那么点钱,不料对方却给了,而且是他给的出的全部,这些银子恐怕都得从口粮里抠出来吧?

倒真不好说那人讨厌了,甚至,还是有点可爱的——傻的可爱。

打开床头的小柜子,把钱袋塞进去,然后静静打开窗户。下边是万家灯火,万丈红尘,上边是高高挂着的一弯下弦月。

也是去年这般时节罢,月华这般清澈。

那时节,他被人请过府去。夜色深深,微暖的夏风拂动着,街上人不多,能听到夜里独有的虫鸣。他抱着琴有些无聊,遂伸手掀开帘子。毕竟不是白天,一眼望下来值得看一看的,也就站在街边的一个懵懂少年。那少年穿着灰扑扑的袍子,也不知原先颜色便这般老气还是被他自己弄脏的,手里拿了一把小铲子大约在挖土,这时不知为什么站了起来,才刚好与他的眼光对上。

林阕轻轻一笑,觉得很有趣。少年呆呆地看着他,轿子这时便从其身边经过了。林阕带着笑意放下帘子。

那位大人的府上确实有些远,他再一次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不禁一呆,因为他又一次看到方才那个少年。若非街道景致不同,他快要以为轿夫是在偷懒。

少年一手还是拿着铲子,另外一只手拎着一根什么草亦或是什么苗,亦步亦趋跟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眼睛时不时盯着他的方向看。这时候发现林阕在看他,立即在脸上绽出一个甜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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