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从掌心里摊开,把钥匙递给原先的主人。
林阕接过钥匙,敛了笑意淡淡道,“这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看。只要你愿意。”
后者的目光与他对上,良久极淡地抿唇一笑,将钥匙插进去。
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物事,种类很杂。他看了半晌,大约明白过来,当是对林阕而言意义比较特殊的东西,是他一路走到现在的印记,并不一定是快乐,相反也许是最痛苦的一些。所以,才“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才是最“完整的阕儿”。
想到这里,便伸手想去抚过,半途的时候,另一只手截住他,他抬眼看手的主人。手的主人并没有看他,而是就着他的手按到第一个格子上。里面是空的。
“我记得,我爹领我出去卖掉那天,在田边拔了一根稻草,插在头发上,这就算是准备卖给人牙子了。那年收成很不好,稻子枯了大半,爹却拔了眼前能找到的最饱满的一穗,他不说,我却知道,算是最后疼我一回了。可惜我不能留着那根稻草。”
覆在一起的手往旁边一挪,到第二格,一片细碎的碎片,薄薄的,凝固着奇怪的褐色,他想用手指捞起来看个仔细,被那人拦住:“别碰,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应该扔掉的,怎么就留下来了。”语气不可谓不后悔。
“是什么?”他本着温和的口吻问道,直觉不是令人愉快的东西。
林阕顿了顿,还是说:“那时候练琴……真是很辛苦。师傅教人,学不好从来不手软,都用细竹鞭直接抽脚裸,抽一下能叫人生生跳起来,不一会儿就红肿,我怕疼,只能拼命练。你知道,拨弦是要用指甲的,小孩子手指柔,我又没使好力道……”
格子里静静躺着那片小小的染满血的指甲盖,光看着都让人觉得钻心疼。
“你还要看下去吗?”
他沉默半晌,回答:“要。我们一起看过这些,便叫我更难忘几分,便叫你知道,这一切都过去了。”
林阕捉着他的手再往下一格移:“也没这么多灾难的。你看,这一串小铜板。你想把玩把玩也没有什么。这便是我跟着一位公子时,客人赏得第一份银子。统共六个铜板,我第一次赚到钱,可高兴呢,怎么也舍不得花。”
他忍不住跟着一起淡淡地喜悦。
再往下。突然一默。他一看,是一小块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缎面,鲜亮的鹅黄色泽。
“这个?这个嘛,便是初夜那晚我穿的衣服了。”那人很淡漠地说着,但他已经知道了,那人越是装作淡漠的样子,其实偏偏是其最淡漠不来的时候,“我从衣襟上扯了一块下来作纪念。”
很简短地说完,便直接往下。他思衬着想要安慰一番,便没顾得上听那淡淡的嗓音接着又说了什么,只是挪了两步,小心地从后面将人圈住。
林阕话头一顿,再开口时,语气慢慢恢复正常,“……这便是我同朱砂认识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他送我的。”
他一听,赶忙伸头去看。怀里人已经拿了起来,晃了两晃,声音清越,叮当作响,是两个精致的银环,花纹富丽,缀着几个圆滚滚的铃铛。
“是脚环。戴着跳舞不仅好看,还十分悦耳。”
“朱掌柜果然十分了解你,这环与你极为相称。”
“嘁,我又没给你跳过,你又知道了?我会跳舞这一点,他不让很多人知道,说总要有点隐瞒的技艺不让人知晓,到时候一鸣惊人也好,解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围也好,总会派得上用场。”
“他替你打算的真好。”
林阕转头看他的表情,“你……你这人,我道只给别的人跳过,你怎么一点也不……不嫉妒?”语气很是不满。
他差点要笑,“你要我醋一醋,怎么就自己直接承认了。”后者嘴一撅,瞪着他,他只好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心里一点也不嫉妒?”
林阕不高兴地说:“你不该遮掩,一遮掩遮掩地这么好,你倒是不尴尬了,我却不开心了。你明明在哄我开心的。”
分明全都知道他的心思嘛。他有些无奈,心里转了转,明白不过想多要点怜爱罢了,只是他很不善表达,对方便只好绕着圈子叫他不经意间多表现出来一点。这些曲曲弯弯的心思原本他绝不可能猜到,不知不觉现在却能猜出几分来了,兴许爱之切了,呆一起久了,都难免无师自通一些。
于是不自禁想再多给点对方想要的怜爱,在脑子里思索半天,轻轻说:“要不,你来与我同睡?”
“你说什么?”
这问题再一经问,他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本来说同睡不过是字面意思,白天呆一起便是在一起,晚上若要也一起岂不是需要同睡?但这个“同睡”二字听在林阕耳中就不晓得会是哪种意思了。
“不要不要,我听见了,我答应我答应,你可不能反悔!”后者一见他犹豫就急了,连忙自己改口,改完口看他表情不像会反悔,才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在嫉妒我睡江月的床?”
他一顿,笑道:“是是是……”家里养个小孩子,实在拿他没办法。
晚间的时候,林阕抱着枕头被子三步两步捱到他房门口,探出头悄悄唤:“韵之——”
他正在铺床,听到声音一笑,招了招手:“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