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看到许多婢仆忙进忙出,送水端茶,脸上都带着喜色。
等我走进内堂,见温世伯坐在大位上,而季浩则站在温夫人身旁,一边听着嘘寒问暖,一边微笑点头。
“小侄拜见世伯。”我对着温世伯一个长揖,他则难得的走过来直接将我扶住,捋着胡子,笑呵呵的说:
“别多礼,隐樵,我可好久不见你了。过的还好吗?”
“讬世伯的福,一切安好。”我低着头恭谨回话。
尽管我瞧不见,但却可以感觉到季浩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徘徊。
我的心因为他的视线而急速跳动,很想抬头仔细看看季浩变了多少,但温世伯在前,我只好有礼的垂首站立,连眼睛都不敢乱转。
“那就好。”温世伯微笑着打量我。“这两年半,你倒是长大不少,一表人才。”
“多谢世伯夸奖。”
“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跟你温伯母说,或是直接找管家,千万不要客气。”
这样的家常对话,一直持续到温世伯略显疲态,笑着说要先去休息时,我才得以解脱。
等温世伯起身,我连忙抬头看向季浩,他也在看我,在我们彼此的视线相触时,露出温柔的微笑。
“季浩,你跟我过来。”
才交换一个眼神,温世伯便又招了季浩过去,要他扶自己回房。
我失望的看着季浩扶着温世伯往里面的房间走去,看来今天又是不可能和他说到话了……才这样想时,便看到季浩转头对我使了使眼色,嘴唇还无声的说了些字。
我约略看出几个,想了一下,便恍然大悟,朝他点点头。
等他离开内堂,我便也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绕过回廊,沿着当年我住在温府时,最熟悉的一条路走。
这条路因为通往主屋后方,走的人少,极为幽静,而走到尽头,便是季浩的书房。
我推开了门,心里涌上怀念之情。
那些书架还是和当年相同,但放的书却越发的多了。本来置放的两个桌子,换成一个大的,上面堆满书卷。
我走过去,翻了几下,发现都是公文,便罢手不看,倒是从架上挑出几本以前没瞧过的书,倚在窗边阅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咿呀一声打开,我转过头,果然是季浩。
“你这里堆的卷纸,等到冬天,刚好可以烧来取暖。”
我指着那一堆纸,笑着跟他说。
“烧来取暖岂不刚好?那些早作废了,要是重要,我会堆在这?这几日都没有时间回来,所以也没有清理。”
季浩走到我面前,细细端详我的面容,而我,自然也是贪看他脸上的一笔一划。
两年不见,他脸上不再有以往的稚气,整个人俨然成熟。而且,本来柔和的脸庞线条,越趋刚硬,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官的威严。
“你没什么变。”
他喃喃的说,让我有些气闷。我都过一样的生活,又怎么会变?顶多身高高了点、身体壮了点……其他方面,毫无长进。
我又看了下,发现季浩的脸上居然还带着些许憔悴,忍不住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两年……不好过?”
“还好,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季浩只有微笑没有变,依旧是那柔和如风的调子。
“最近又扯出了件贿赂的事,是考功司的官员做的。光要扯出是谁,就让我心力交瘁。而皇上又对这件事极为重视,派遣刑部官员查办。”
“若仅是如此,也还能应付,偏生右丞藉机指我爹放任下属,参他一本折子。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多日没有返家,成日和朝中大臣商议,也和右丞的人谈条件……总之,最后事情是压下了。”
右丞?不就是大皇子那一派的人吗?难怪找到机会,便想压下温世伯的气焰。
尽管温世伯身为尚书令,品级较右丞为高,但政治上的实权较小;不过,温世伯的背后,又有已立为太子的二皇子,所以两人可说是不分上下……说到底,不过就是当今皇上故意造成的危险平衡,让两派不停相斗,却谁也斗不倒谁。
季浩见我沈思,接着恍然大悟时,才笑着说:
“怎么,你也想通了?”
我点头,季浩又笑,但这次的笑里却参杂无奈。
“我爹官场多年,却怎样也是参不透。或许就是抓权力抓的太久了,明知危险,还是宁愿站在最高处当靶子。”
要一个掌权超过数十寒暑的人,放下权力,那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是瞧着季浩。
“温家已太过富贵……水盈必溢,皇上不会坐视温家如此,但一直以来,负责牵制我爹的右丞,已垂垂老矣。”
季浩笑容隐没,神色转趋严厉。
“我相信,皇上会在找一个新的人来取代右丞。对他来说,就算是亲生儿子也要忌惮,所以,不能放任任何一个坐大……”
“若底下的臣子不相斗,他的皇位怎能稳固?”
当初大臣们可以拥当今皇上杀入宫廷,废掉他的兄长,那么,自然也可以如此对他。所以,皇上防的滴水不漏。
季浩也同意我的说法,脸上有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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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在了奇怪的地方
继续孜孜矻矻……没存稿了XD
在水一方 第十八章
“对。我爹因为二皇子已坐上太子之位,就松懈许多……可我看皇上,根本只是打算先立一个杜绝众人悠悠之口,二皇子这个太子之位,我怕是不长久。”
“也没人要你只跟着二皇子,皇上的心意不定,你就看着风向两处靠,有何不好?”
我话一说完,便后悔了。
季浩的脸色因为我的这句话变得难看之极。我怎么忘了呢?他生平最痛恨趋炎附势的人,我的话便是犯了他的忌。
“隐樵。”季浩的声音低沈,像敲钟一样击在我心上。“通常这样做的人,最后只会落的两边都没有好下场。”
对于他严肃的话语,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才勉强挤出笑容。
“我随便说说罢了,你何必这么认真?”
季浩的表情依然凝重。“隐樵,我从十五岁起认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的性子?”
对,他明白我就一如我明白他。他明白我见风转舵,我明白他刚正不阿,所以,尽管我们如此喜欢对方,有些时候,却永远得不到交集。